張超文
2月上旬,本文作者(右二)一行在烏恰縣吉根鄉國境線護邊員布茹瑪汗·毛勒朵(右三)家的榮譽室裡參觀。劉丈國攝
我所認識的新疆人物中,有一位遠近聞名的“國境線上的母親”——布茹瑪汗·毛勒朵。她是一位居住在祖國最西端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烏恰縣吉根鄉的國境線護邊員。
初次見到她,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布茹瑪汗·毛勒朵正站在村口和幾位護邊員一起迎接我們送國旗活動小組。
那是今年春節前夕,新疆經濟報社和新疆公安邊防總隊共同發起了“迎新年 送國旗——我們共同守衛祖國邊疆”活動。從天安門國旗班到西沙群島的守衛戰士,都投身到活動中,給新疆護邊員寄來了國旗和慰問品。2月4日,我和克州邊防武警支隊李隊長一起帶著第一小組慰問克州的護邊員。
紛紛瑞雪中,71歲的布茹瑪汗·毛勒朵,一臉慈祥地在雪中站立著。她身穿柯爾克孜族傳統的衣裙,頭戴花巾,臉上布滿了歲月風霜刻下的皺紋。她個子不高,已經發胖,喜歡挺胸而立,雖已年過花甲,依然精神矍鑠,深眼窩裡,滿是慈愛的目光。她站在雪中,仿佛一尊西部母親的雕塑。
“冬古拉瑪大媽!”隨行的邊防戰士高聲喊著,沖過去。
“孩子們好!”布茹瑪汗·毛勒朵滿臉燦爛笑容地迎過來。老人不大懂漢語,隻能聽個大概,說幾句簡單問候語。她和戰士們挨個握手,拉拉老隊長的衣服,摸摸小戰士的臉。戰士們七嘴八舌地講著對老人的思念,老人不停地點頭作答。看得出,她對戰士們表達的意思,心裡明明白白。
李隊長把我介紹給老人,當她知道我帶來了北京天安門廣場國旗班送給他們護邊員的國旗胸章和西沙群島守衛戰士送來的國旗時,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
大家拉著手,相擁著走進布茹瑪汗·毛勒朵的家。布茹瑪汗·毛勒朵的正房一明一暗,高大敞亮。李隊長告訴我,那是老人被評為蘭州軍區的擁軍模范后,軍地雙方共同為她建立的榮譽室,這個榮譽室還是地州黨員教育基地。
坐在柯爾克孜族牧民傳統的炕上,捧著布茹瑪汗·毛勒朵送上的熱氣騰騰的奶茶,李隊長和幾位護邊員開始講“國境線上的母親”的故事。
還是在20世紀60年代,為了加強國防鞏固邊境,300多名柯爾克孜族邊民成為邊防線上的護邊員,和邊防官兵一起巡防護邊,共同守衛祖國的安寧。
克州境內有1133公裡邊境線,有大小250多處通外山口。1964年,布茹瑪汗·毛勒朵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柯爾克孜族少婦,與丈夫托依其別克來到吉根鄉的冬古拉瑪山口成為第一批護邊員。
布茹瑪汗·毛勒朵的父親是個孤兒,舊社會靠著給巴依(富戶)放牧為生。他對共產黨解放軍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念念不忘。布茹瑪汗·毛勒朵記得小時候,解放軍不止一次給她家送來糧食,父親也曾帶領他們兄妹5人為解放軍砸石鋪路。
親身的經歷和父親的影響,讓布茹瑪汗·毛勒朵從小就對共產黨、解放軍充滿了感情。至今她仍記得父親的話:“是共產黨讓我們有了今天的日子,是解放軍解放了我們新疆。你們是我的孩子,隻要你們有飯吃,就一定不能讓解放軍餓肚子﹔隻要你們有房子住,就不能讓解放軍沒有睡覺的地方。”
當國家需要護邊員的時候,19歲的布茹瑪汗·毛勒朵毫不猶豫地報了名,她要和邊防官兵一起戍衛好祖國的邊境線。
冬古拉瑪山口,海拔4290米,地形復雜,氣候多變,常常一天之內會出現春、夏、秋、冬四季的氣候。如果碰上惡劣天氣,在這裡駐守的官兵生活會極度艱苦,有時甚至會遇到生命危險。從邊防連隊到冬古拉瑪山口正好是一天的路程。幾十年來,巡邏官兵都是在布茹瑪汗·毛勒朵家住上一晚,第二天返回連隊。隻要邊防官兵巡邏來到她家,她都把自己住的氈房讓出來,把最好的被褥拿出來給官兵鋪蓋,而自己與丈夫、孩子則悄悄搬到平時放雜物的舊氈房中過夜。隻要發現戰士們的鞋襪、衣服濕了,她就守在火堆旁,一件一件地烤干﹔發現有衣服破損了,就一針一線地縫好,然后疊整齊悄悄放在酣睡的戰士身邊。
布茹瑪汗·毛勒朵常說:“守邊離不開部隊,愛邊先愛子弟兵。”幾十年來,她用母愛溫暖了一代又一代邊防官兵,有著數不清的“兵兒子”。
1999年7月28日,來自浙江的邊防戰士羅啟輝在巡邏時,由於雙腿嚴重凍傷而失去知覺,被戰友抬進布茹瑪汗·毛勒朵的氈房。看著羅啟輝凍得青紫的腳,她心疼得直掉淚。若不及時救治,這名年輕的戰士可能永遠失去雙腿。她先是把羅啟輝的雙腳揣在自己的懷裡暖著,因為柯爾克孜族民間有用熱羊血治療凍傷的方法,她又催兒子麥爾干殺羊接熱血。山裡的孩子玩具少,要殺的那隻山羊一直是小孫子的玩具,為了救戰士,布茹瑪汗·毛勒朵咬咬牙,在小孫子傷心的哭聲裡,讓兒子把山羊殺了。
熱羊血端來了,她用雙手蘸著羊血在羅啟輝的腿上仔細地揉搓著,又讓兒子取來羊的內臟放在戰士的腿上。一個多小時后,羅啟輝的腳恢復了知覺,他淚流滿面地說:“大媽,是您救了我,讓我重新站了起來。”
還有一次,一位邊防戰士騎馬巡邏時,奔跑的戰馬踏進旱獺洞摔倒了,戰士滾下滿是岩石的山坡,摔斷了腿,白骨外露,鮮血直流。聞訊趕來的布茹瑪汗·毛勒朵抱起戰士,山上沒有包扎傷口的紗布,她毅然撕碎了身上的裙子……這樣的故事很多。對於戰士們,布茹瑪汗·毛勒朵總把一句話挂在嘴邊:“你們的媽媽都在很遠的地方,不能照顧你們。來到這裡,我就是你們的媽媽。”幾十年的母愛親情,使布茹瑪汗·毛勒朵成了邊防連官兵共同的母親。她的事跡,被編入連隊傳統教育的教材。官兵以她守護的山口為名,親切地稱呼她為“冬古拉瑪大媽”。
作為“國境線上的母親”,布茹瑪汗·毛勒朵不僅愛兵如子,在周圍各族群眾中,也流傳著許多她充滿母愛的故事。
那是在幾年前修建吉根鄉大橋時,4月的一個深夜,建橋工人的工棚裡,一位來自內地的漢族孕婦出現了生產預兆。而她丈夫出差,要幾天后才能回來。這名孕婦忍痛走到村裡,村民們馬上攙扶她找到曾接生過一百多個孩子的布茹瑪汗·毛勒朵。當時,產婦羊水已破,時刻都有危險。布茹瑪汗·毛勒朵為難了:這個漢族女兒生孩子,語言不通,怎麼溝通?沒有家人陪著,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但此時再往鄉衛生院送產婦已經來不及了,布茹瑪汗·毛勒朵一咬牙答應下來。兩個多小時之后,一個健康的女嬰誕生了,而布茹瑪汗·毛勒朵卻因緊張和勞累,滿頭汗水癱坐在炕。
以后的幾天裡,她把產婦當親女兒一樣地照料著。產婦的丈夫歸來,激動地對她說:“謝謝您救了我妻子,照顧她們母女,您就是我的親娘!”
布茹瑪汗·毛勒朵不識字,上山的第一年她讓人教自己認識了界碑上“中國”兩個漢字。一天,當布茹瑪汗·毛勒朵獨自巡行在寂靜的大山裡,低頭撿起一塊石頭,忽然想能不能把它們刻上字,像界碑一樣放到國境線上,和她一樣為祖國守邊呢?於是,她向別人討教,終於學會柯爾克孜文和漢文的“中國”的寫法。
當她第一次自己將“中國”兩字刻在石頭上時,興奮得緊緊將石頭抱在懷裡,整夜睡不著,直到第二天披著朝霞抱著石頭放在了國境線上。
數十年來,她護邊巡防的行程超過8萬公裡,在邊境線上刻下並埋設了200多塊刻有“中國”兩個漢字的石塊。
45年走著同一條巡邊路,讓她把邊境線的一草一木、每塊石頭都銘刻在心裡。邊境線上出現任何細小的痕跡,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在她守護的山口,創造了連續45年從未發生人畜越境事件的守邊業績。
聽著邊防官兵講著自己的故事,布茹瑪汗·毛勒朵不時露出謙遜的笑容。
她不時給眾人添加奶茶,一邊插話說:“柯爾克孜族就是一個世代守邊的民族。在我們柯爾克孜邊境牧民中流傳著這樣的話"每一座氈房都是一個流動的哨所,每一位牧民都是一個活著的界碑。"我既然當了一名護邊員,就要為祖國巡好邏,站好崗。”
布茹瑪汗·毛勒朵不識字,可她要經常給黨員們上課,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讓我們看看您的榮譽室吧。”聽到眾人的請求,布茹瑪汗·毛勒朵帶著大家來到一扇緊鎖的門前,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
李隊長悄悄對我說,老人把榮譽室看得比什麼都珍貴,鑰匙從來都是系在自己腰上,平日裡別說是亂跑亂動的小孫子,就是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想進屋看看,也要老人特別批准。隻有參加黨員教育活動的同志們來了,老人才親自打開房門。
老人像是聽懂了我們的話,一邊拿起鑰匙開門,一邊扭頭看看我們,少女一般地含羞笑了。
明亮的榮譽室裡,窗明幾淨,一塵不染。牆上,挂滿了各種獎狀、錦旗,展櫃裡擺放著各種獎杯、証章、証書和一張張英模會議的合影。
“這是在北京開會,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見了我們。”
“這是在烏魯木齊開會,張書記和我談話。”
“這是蘭州軍區的領導,這是自治區政府的領導……”
布茹瑪汗·毛勒朵一件一件地介紹,如數家珍……
“國境線上的母親”的事跡感動了天山南北,她先后被授予“感動新疆十大人物”、“全國愛國擁軍模范”、“中國十大杰出母親”等光榮稱號。她曾17次去北京受獎,多次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她刻的柯爾克孜文“中國”石還被國家博物館收藏。
和布茹瑪汗·毛勒朵告別時,她堅持送我們到村口,拉著我的手說:“我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守邊,交給了冬古拉瑪山口。我的3個孩子都是在邊境線上生的,將來就是我死了,兒子們還要守下去,兒子后面還有孫子,子子孫孫都要守下去。”
此時雪停了,夕陽從雲縫中洒下金色的光芒,映在布茹瑪汗·毛勒朵飽經滄桑的臉上,堅毅又慈祥。這就是國境線上的母親,一座護衛祖國邊境的活的界碑!(作者系新華社援疆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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