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扬
出霍城,向西北方向,约十公里,便是闻名遐迩的惠远古城,一座记载着清朝由鼎盛走向没落的城市,一个曾经是新疆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城市,一个曾经让林则徐、洪亮吉等政治、文化名人贬谪于此却又流连忘返的城市。
现在的惠远古城,只是霍城县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镇,早已不复当年伊犁九城之首的荣光。城内,因为是初春,积雪未融,万物待苏,显得清冷、寂静,人迹罕见,只有那巍峨雄伟的钟鼓楼,风铃依旧,叮叮当当,依稀述说着曾经的无尽繁华和绝代风姿。一辆破旧的马车,拉着黝黑的赶车人,踢踢踏踏,在清冷的街道上,迎面而来,又背面而去,夕阳下那长长的马鞭,划过幽远的长街,渐行渐远,哪怕是一个背影,都不屑留下。
提到惠远古城,就不得不提城中的伊犁将军府,正是有了它的存在,惠远城,这座乾隆御赐城名的古城,才成为了新疆曾经的军政中心。1762年,清军在兆惠将军的率领下,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战争,平定准噶尔叛乱和南疆大小和卓之乱,完成统一新疆大业之,在伊犁设立“总统伊犁等处将军”(简称伊犁将军),作为清廷派驻新疆的最高军政长官,统辖天山南北各路驻防官兵及归附清王朝的中亚哈萨克、布鲁特等部,兼管行政事务。1763年,首任伊犁将军明瑞在伊犁河北岸度地筑城。1764年城成,乾隆帝赐名“惠远”,取大清皇帝恩德惠及远方之意,遂有惠远城。伊犁将军府,就坐落在惠远城中,见证了惠远城百年的兴衰荣辱,也见证着自己的年华渐逝。
初来霍城,就有热心的霍城友人,热情地向我描述惠远古城曾经的辉煌和伊犁将军府湮没的旧事。在他们无限缅怀的叙说中,我对伊犁将军府无限向往。2014年3月14日下午,借霍城县教育局组织援疆教师“送教下乡”的机会,我和3名援疆的同伴,来到地处惠远镇的则徐中心学校。在完成既定的听课、评课任务后,我们顺道参观了伊犁将军府。
自东门景仁而入,不过约千米,便是坐落在惠远东大街的伊犁将军府了。黑魆魆的大门紧闭,整座将军府肃穆地伫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没有草木掩映,也没有旌旗林立,与整条大街浑然一体。大门上因岁月侵蚀而斑驳的黑漆,在夕阳的余光下,零零落落地飘洒在光雾中,似乎在回忆着将军府点点滴滴的陈年往事和金戈铁马的征战岁月。门匾上气势恢宏的伊犁将军府五个隶字,金光灿灿,荣辱不惊,或许是在无言诉说那无尽征程中无尽的荣光,也或许在是无语沉思那无尽岁月中无尽的寂寞,厚实而稳重。
走进伊犁将军府,迎面看到的却是一块上书“伊犁将军府”五个大字的石壁,突兀而显眼。我想,在那外有“老毛子”虎视眈眈、内有民族起义枕戈待旦的清王朝,担负戊边守土重责的伊犁将军们是绝不会有如此雅兴,有暇在此树立这么一块石壁的,此石的唯一好处,就是在有游人来此瞻仰时,可以留下到此一游的影像。石壁之后,不知从何处移来两门古炮,架在高高的炮台上,幽幽的炮口,凝视着将军府的大门,悠悠中透出几许保家卫国、守疆拓土的森严,炮身上锈迹斑斑的坑坑洼洼,许是它心中永远的创伤。百多年的岁月沧桑,我国西南边陲这块肥美的沃土——新疆,无论是在腐朽的清廷还是在昏聩的民国,都曾遭受过侵略者铁蹄的践踏。在那河碎国破、风雨飘摇的年代,曾有大块的国土,被撕离母亲的怀抱,直至现在,依然流浪在外。不得不说,这是祖国母亲无言的伤痛,终有一日,我们会高呼:“还我河山!”剑指西南,重拾尊严,将流浪在外的儿子,重纳自己的版图,哪怕生死离别,浴血疆场。
将军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宽广和恢弘,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筑,平房,土木结构,飞檐式人字梁,朴素淡雅,无画梁雕刻,东西两侧分别是营房、客房和书房,书房西侧又是一个四合院,为办公室和居室,四合院后为金库。从将军府大门入,一条大道直通将军府升堂衙门,即正殿,正殿前有四棵古树,葱郁挺拔,遒劲的树干直刺蓝天,正殿内摆放着署衙升堂的一应物事,将军案几上方高悬“政肃风清”四字牌匾。想来每一任的伊犁将军,都希望自己治下的新疆能国泰民安、政治清平,只是事与愿违,往往不遂人愿。
营房前两排郁郁的白杨为后人栽种,尚不知往事的厚重。本应在将军府大门外、却不知何故被移到正殿外的两尊石狮,尽管没有北狮的凶猛威严和南狮的细腻温润,却是地地道道西域粗犷雕刻的代表,淳朴而憨拙。它在见证了数十任将军的沉沉浮浮和边关数百年的烽火硝烟之后,变得愈发深沉。在它面前,再叱咤的风云,再落寞的时空,再沧桑的苦难,再颠沛的流离,再沉痛的回望,都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时光如白驹过隙,如同伊犁河谷的流水一样,浩浩荡荡,奔逝而去,徒余千载悠悠的白云。和石狮一样苍老的是正殿外的四棵古树,它也曾见证将军秉烛夜思,见证探子捷报飞传,见证战鼓轰然雷鸣,见证这区区一方庭院,却涵盖了万里河山,但这又有什么呢,在人类亿万年的时光里,所有的所有,终将消逝在滚滚的烟尘中,纵然是“八千里路云和月”“一将功成万骨枯”。
事实上,人们今日所见的伊犁将军府和惠远古城,早已是后人重建的惠远新城和将军新府,原先的伊犁将军府和惠远古城,在伊犁河水的天灾和“老毛子”入侵的人祸中轰然倒塌。山河依旧,物换人非,如今,距惠远新城东南七公里处的惠远老城,断壁残垣也不可寻,昔日东墙的护城河,已成今日之鱼塘,昔日城中的大街府衙,已成今日之良田千亩,仅余疑似钟鼓楼残迹的一人多高的土墩台,仿佛依然还在呜咽述说着昔日的繁华和辉煌。
不管你有多么的留恋,不管你有多么的不舍,逝去的终将逝去,就像人类的容颜和青春,再美,也是红粉骷髅,再艳,也是韶华易逝。褪尽一身的繁华,落尽几世的荣光,返璞归真的惠远城和将军府,才是人们追思怀古的最佳处,因为历史,已将他载入人类无尽的血脉中。(作者系江苏对口支援伊犁州援疆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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