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新闻>>党建
极限跋涉

追记优秀共产党员、玉树县 八一医院院长才仁松保(上)

2013年04月01日16:16   来源:青海日报
【字号 】 打印 社区 手机点评 纠错  E-mail推荐: 分享到QQ空间  分享


元旦前夕,我突然接到一个任务,去采访一个人,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早在两个多月之前,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他曾为之纠结、牵绊、付出和热爱的世界。在短短四十九个春夏秋冬里,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世界,直到耗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和心血。

那么,我到哪里去找寻这个人呢?

循着他一路跋涉而来的足迹,我找寻那个身影。杂多、阿多、下拉秀、玉树,这些都是他人生的驿站。我一路追寻而来,而身影何在?

望着他一路决然而去的远方,我寻觅一个方向。而方向何往?

玉树、西宁、北京,他一路走远;而后又北京、西宁、玉树,他又一路归来。我一路追寻。问天问地,问山问水,问路人,问亲人,问同事,问好友……问他的所在,问他的去向……

一个梦想:他要成为草原上的一个好医生

那是三年前的4月13日晚上,大约在十点左右吧,当才仁松保走进玉树县妇幼综合医院之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办公室,而是在院子里走了很长时间。不知为什么,这天晚上,他特别想看看医院的样子。虽然,对医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上已经穿了多年的那件蓝西服,那里渗透了他的心血。

那件蓝西服是医院发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有一套。其他人穿了几次之后就很少再穿了,而他从第一天穿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脱下过。衣服已经很旧了,上面的颜色已经褪了很多,原来的深蓝色已经变成蓝中透灰的样子。如果不是人们还记得它原本的颜色,就根本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可是,他总也舍不得脱下,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也不管是去出差还是去开会,他一年四季都穿这一件衣服。他的同事和朋友们,即使在人群中,只要大老远地一看见那件衣服,就会认出他来。好像那已经不是一件破旧的衣衫,而是一个鲜亮的标志。而且,他从来不系皮带,裤腰里总是缠着一根布带。

为此,很多人都当面劝过他,让他换一件衣服。尤其是和他一起到外地出差的那些同事们,在很多场合,看着这个带领他们的人穿成那个样子,甚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总是说,自己太胖了,没有太合身的衣服,就这件最合身了,穿得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不想换。

他真的很胖。与他一起上过学的同学回忆说,他17岁时,就已经有了90多公斤的体重。从那以后,身高并没有增加多少,还是停留在一米七三左右,而体重却一路走高,一度曾逼近150公斤之多。在所有熟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坐在那里时就像一座小山丘。一般来说,这样一个人平时走个路什么的一定很困难,可是,他的同事们告诉我,他不是这样。 有一年,医院医务科科长珠扎来西和他一起到安徽太和县进药时曾领教过他行走的速度。无论走到哪里,除了坐火车和长途班车,只要迈开双腿能走到的地方,他都要坚持走路,而不会搭乘别的交通工具,更别说是搭出租车了。他说,走路省钱。省下一点钱,就可以多进一点药。珠扎来西心想,你那么胖,能走动吗?可是,当他们真正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的时候,只见他那两条腿就像鼓槌敲鼓一样,一溜小碎步,变换频率之快令人瞠目。没走多远,他就已经把大伙儿都远远地甩在后面了。他们看见,他一边飞快地赶路,一边不时地扯下搭在肩膀上的那条毛巾擦汗。那是个夏天,他们这些长期在高海拔地区生活的人,受不了内地的炎热,不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衣背。“胖子”———很多人都这样叫他———才仁松保的汗水淌成了河,直接往地上流淌着。

那个时候,医院的药品全部都要自己采购,为了减少中间环节、减轻患者的药费负担,才仁松保一直坚持直接到厂家采购,而且,医院不设专门的采购员,每次他都要亲自去,而随行的人员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他说这样可以互相监督,从而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漏洞。医院里很多人都有珠扎来西一样的记忆,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他们都要住最便宜的旅店,吃最简单的饭。

就在才仁松保这样的精打细算和苦心经营中,医院的规模也才一天天发展壮大。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把一所总资产不足50万元、像一所卫生所一样的小医院变成了一家拥有住院部大楼、门诊大楼和传染病大楼,建筑面积超过6000平方米、固定资产超过1500万元的综合医院。2009年,医院接诊人数达到22721人次,住院病人2538人次,床位使用率100%。医院面貌与他上任前相比已经发生了质的飞跃。

那天晚上,走在医院里时,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

看着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医院,想到医院在短短几年间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高兴啊!而他更高兴的是自己终于赶上了一个可以大显身手、大有作为的美好时代。

一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医院可能会成就更加辉煌灿烂的事业,为玉树各族人民的身心健康做出更大的贡献,尤其是为那些贫困农牧民患者提供更好的健康服务,自己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很多时候,他为此激动得无法入睡。这可是他一生的梦想啊!

他还记得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小事。在玩耍时,他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大拇指,像是很严重,得到医院治疗。那时,因为父亲在杂多县工作的缘故,他们一家人也都在那里。可在当时,偌大的一个杂多县城,就连这样的小伤都治不了。父亲就陪他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州医院去看他的手指头,那是他第一次去医院。尽管现在从杂多县城到玉树州上,顶多两三个时辰就到了,可那天,他们坐长途汽车走了一整天才到州上。虽然,那个时候的玉树州医院还不如今天的一个乡镇卫生院,但在他看来,那却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那些穿着雪白色长衣服的医生和护士就像天使一样和蔼可亲。就在州医院的那几天里,他萌生了一个愿望,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当一个医生,也穿着雪白的长衣服,在州医院那样的地方工作。

一眨眼功夫,他就要中学毕业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理想快要变成现实了。但是,依照当地当时的教学条件和教育质量,他要考到一座很好的医学院就读几乎是不可能的。权衡再三,他报考了青海省卫生学校。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杂多县阿多乡卫生院工作。他如愿以偿,当上了一名医生。可是,现实要比梦想中的样子要残酷得多,阿多乡卫生院里看不到他曾在州医院所看到过的情景。几间破旧阴暗的土坯房、几张破旧的桌椅、一个听诊器、一个出诊用的小药箱和一点点常用药物几乎就是全部了。而且,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里,他是这个卫生所惟一的医护人员。可是,他依然很开心。虽然条件艰苦,但他毕竟当上了一名医生。成为一名医生,不就是他人生的最大理想吗?初衷不改,无怨无悔。

在阿多草原上行医的那几年里,他常常要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碌才能不至于愧对那些急需救治的贫苦患者,要知道,那都是自己的骨肉同胞。每每看到那些因为一点点小病就酿成大患甚至丢了性命的同胞,他心急如焚。

阿多在澜沧江源区,是一片广袤的草原,牧人们分散居住在上万平方公里的旷野上,即使有病了也很难到乡卫生院来就诊。因此,他得经常到草原上巡诊,一次巡诊三五天能走回来算是很快了,走上十天半月也是家常便饭。草原上巡诊需要骑马,可是他太胖了,加上高寒缺氧,骑在马上走不了多远,他就能听到马匹已经不堪重负,呼哧呼哧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像是随时准备着要倒下的样子。马肚子上流淌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裤腿。他不忍心继续骑在马背上,就牵着马行走。要是在白天,或者天气晴好的夜里都还好,但要是在黑夜,再遇到雨雪天气,那就很糟糕了。路难走不说,有时候可能还会遇到迷路或者遭遇狼群什么的危险。他弟弟才仁扎西回忆说,有很多次,他都差点没能走回来。才仁松保疼他这个弟弟,兄弟俩什么话都说。

可即便是这样,他要做一名好医生的信念不仅从未动摇过,而且,越来越坚定了。阿多草原用它的野性和原始磨砺着他的意志。就是在阿多草原上,他有了一个新的梦想,梦想有一天,自己要在玉树大草原建一座最好的医院。

那天晚上,走在医院的院子里,想起这些往事时,他感觉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以往所走过的路和正在发生的一切,几乎就是依照自己的心愿在一天天地接近曾经的梦想。可谓天遂人愿,这该是一个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后来,阿多草原上的牧人开始传说他的故事,说他是一个慈悲的好医生、好曼巴。可能就是因为那些善良牧人的这些传说,他被调到杂多县医院,很快成了那里的一名业务骨干。再后来,组织上考虑到他父亲的年纪和身体,又把他调到了州上,安排了一份相对清闲的工作。因为父母亲的要求,他随后也调到了玉树县所辖的下拉秀乡卫生院,又回到了一片草原上。说实话,虽然,下拉秀离州上、离父母都近了,但是,下拉秀乡卫生院的条件甚至还比不上阿多卫生院。好在他并没有离开自己热爱的事业,他依旧可以为自己的患者尽心尽力。

下拉秀在传说中,就是《西游记》里那个神秘的“女儿国”。他在这片美丽的草原上一呆又是三年,三年里,他把一所几乎一无所有的草原卫生院建成了全玉树州最好的乡镇卫生院。

与才仁松保在下拉秀卫生院共过事的索南永珍告诉记者,在下拉秀时,他们也经常到草原上巡诊,有时候,还会为一个偶尔听人说起的患者专门找到他所在的草原上去出诊。一次,一个从钻多草原到乡上办事的牧人告诉才仁松保,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孩子已经十四五岁了,却一直躺在帐篷里动弹不了。第二天,才仁松保就找来一辆车,与索南永珍一起到钻多草原上寻找这个患者。

他们在草原上左突右拐,走了大半天的路,才找到这个患者家的帐篷。这是一个特别贫穷的牧人家庭,那孩子应该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的疾病,原本可能只是一些小毛病,拖得时间久了,就成了大病,必须得住院治疗。可他们家里没办法,别说是没钱给他看病,就连送他去医院也不大可能。

才仁松保当即决定要把他接到乡卫生院进行救治,他们家里没人陪护,才仁松保就告诉他们家里人:“我来照看,等病情好转了,再把他送回来。”

这个孩子在乡卫生院一住就是半年时间,才仁松保除了每天要给他针灸、吃药、打点滴之外,还要操心他的吃饭穿衣,所有的费用都由才仁松保自己垫付。半年之后,这个一直没有站起来过的孩子终于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也不再感到疼痛。才仁松保这才把他送回到草原上的父母亲身边。

索南永珍说,才仁松保为这个孩子所付出的心血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而且,在才仁松保身上像这样的事每年都会发生一件两件的。至于他为某个贫困患者垫付点医药费什么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多少年下来,这样的事情多得已经数不清了。

阿多草原的牧人们曾经传说的那些故事,开始又在另一片草原更广泛地流传。这些传说,最后又使他离开了下拉秀,来到了玉树县妇幼综合医院,成了这里的一名副院长,很快又成了院长,兼任玉树县卫生局副局长。那是1995年的事情了。

妇产科护士长卓尕才珍记得,才仁松保到县妇幼综合医院工作的一天下午,从四川石渠草原上来了一个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孩子患的是肺炎,已经病得很重。是才仁松保给他看的病,在医院住下,挂上点滴之后,没一会儿针就滚了,护士又扎了一针,结果针又滚了。才仁松保就坐到孩子身边,一直小心地握着孩子的手,看护着。还对卓尕说,这母亲没有经验,我们两个就多照看一点。那天晚上,他一直守在那孩子身边不曾离去,直到天快亮了,孩子终于脱离危险,他才放心地离开。

但是,此刻正走在医院院子里的才仁松保却从没有想起过这些事情。

所谓医者仁心,对他或者对一个医生而言,这些事情再平常不过了。他一直告诫自己的同事们,所有患者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对他们报以怎样的关怀和厚爱都不为过。

但是同事们记得这些,他们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他们还记得,他常说的一些话。他说,玉树的父老乡亲几乎都是信教群众,他们都怀有慈悲之心,都讲行善积德,平日里还通过点灯、磕头、念经和转嘛呢来表达自己的祈愿和善念,以求未来的福报。“我们都是救死扶伤的生命卫士,我们行的就是大善。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慈悲心用到病人身上,说他们听得懂的话,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善待他们。救人性命,就是行善积德。只要把祛除大众病痛的事情办好,不用磕头、念经、转嘛呢,同样能够达成善愿,求得功德圆满。这该是一项多么光荣神圣的事业啊。”

他在医院里走了很长时间,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也就是说,时间已经到4月14日了。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自从多年前,三个孩子到西宁读中学,妻子要在西宁的家中照顾孩子,他就索性住在了医院里,办公室也就成了他的家。凌晨三点多,他怎么也睡不着,就起来到住院部楼上看那些病人。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凌晨5点20分左右,玉树第一次地震。才仁松保愣了一下,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未及细想,他立刻冲出办公室,向所有值班医护人员下达了一道命令:立刻将所有病人转移到楼下的空地上。当时,还有人不解,说不过是一次很小的地震,没必要小题大做。可是,他坚决要求立刻转移病人。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所有的病人都已经转移到楼下开阔的空地上了。

7点49分,一次更大的地震在玉树降临。整个结古瞬间被夷为平地,那个记忆中宁静安详的高原古镇变成了一片废墟……

事后,才仁松保心想,如果他不是在医院里,如果没有那些病人,他或许也不会有那样的警觉。那天早上,许多的玉树人正是因为没有这样的警觉才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在这所医院里面没有一个人伤亡……

但他多年的心血却已化为乌有,他心如刀绞。

事后,理疗科医生尕松永措想起过多年以前的一件事情。那时,医院的那座医疗综合大楼正在建设。一天下午,她下班后正准备要回家时,看见才仁松保正在大楼施工工地上拿着一个水龙头,冲洗刚刚浇筑好的大楼地基。她大惑不解,半开玩笑地劝道:“这些事让建筑工人干就行啦,你凑什么热闹啊?”

他说:“他们不用心。你看这上面有这么多泥土,不用水洗干净,这楼房能牢固吗?我要建一座能抗八级地震的大楼,不能有半点含糊。”

地震过后,人们发现,玉树县妇幼综合医院的几栋楼房都没有倒塌,尽管,有一栋小楼成了危房,尽管,重建规划中将整座医院都列在重建项目中,但是,尕松永措不会忘记多年以前的那个场景。她为自己能有这样的记忆庆幸,也为整个医院庆幸。

(责编:吴斌、程宏毅)



  • 最新评论
  • 热门评论
查看全部留言

·焦点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