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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斐:全球治理,社会反向运动还是资本内在否定?

2015年09月08日13:20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全球治理:社会反向运动还是资本内在否定?

沈斐(中国浦东干部学院科研部副教授)

我发言的题目是:全球治理:社会反向运动,还是资本内在否定?首先,我解释一下,什么是社会反向运动?什么是资本内在否定?

“社会反向运动”是卡尔﹒波兰尼的一个概念。波兰尼认为,经济只是社会的一个物质要素,应该“镶嵌”在社会之中;而社会的内部,始终存在着两股对抗的力量:一股是自由放任的市场扩张力量,它让经济变得一家独大从而“脱嵌”于社会的制约,另一股,是社会的自我保护,用来矫正经济的“脱嵌”。于是,“脱嵌”和矫正“脱嵌”的社会反向运动,一正一反,构成了社会发展的一条轨道。比如说,19世纪,引领经济繁荣的,是自由资本主义,但到了20世纪,出现了对自由资本主义的社会反向运动,就是凯恩斯主义和罗斯福新政,它有效挽救了资本主义危机,带来了随后的资本主义黄金年代。不过,在马克思看来,波兰尼的无论是“脱嵌”还是反“脱嵌”,都由资本的内在否定所推动,因为所谓的“社会反向运动”,正是资本内在否定逻辑的外在表现。

“资本内在否定”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核心表达。简单说来,它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部,包含着自我否定的因素;这一自我否定,通过“资本—劳动”的社会互动展开,构成资本主义的经济运行规律,并外化为资本主义社会兴起—发展—衰落—消亡的生命全过程。因而,在马克思那里,资本内在否定,是一个关于社会生成的动力学分析框架,正是资本的内在否定,推动社会发展。

那么,波兰尼的社会反向运动与马克思的资本内在否定有什么不同呢?两个卡尔,卡尔﹒波兰尼与卡尔﹒马克思,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我们知道,波兰尼的“社会反向运动”说的是上世纪二战后自由资本主义的凯恩斯主义转向,如果沿用他的分析方法,今天,可以清楚看到,如同左右摇摆的钟摆,70年代的滞胀危机引发了新一轮自由资本主义,而且这一次走得更远,加上了全球化的经济自由化和金融自由化;到了20世纪末和21世纪,作为对新自由主义的反思,“全球化的新凯恩斯主义”、“后华盛顿共识”、新中间道路等思潮兴起,其中,“全球治理”,更是一面大旗,不但被资本主义国家和非资本主义国家广为接受,而且极大鼓舞了全世界的有识之士。那么,这一次的社会反向运动,是否能够如愿实现全球共治?人类是否能够由此走向共同繁荣?

马克思的回答是:不,不可能!在资本内在否定性的分析框架里,“资本—劳动”的互动是轴心。二战后的社会反向运动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一整套的由国家主导的资本与劳动之间的“阶级妥协”,尤其是,政府、企业、工会达成的“三方机制”,既规范了资本间的竞争,更协调了阶级关系,从而形成了凯恩斯-福特主义的社会积累结构,带来资本主义黄金年代。但是,21世纪的这一次社会反向运动,我们看到,全球治理所面临的,是跨国资本和跨国生产。

跨国生产意味着,原来的民族国家内部的资本生产与积累被瓦解了,代之以全球化的资本生产与积累,从而,国家内部的资本—劳动关系被重构,国家原有的阶级调和和生产组织功能也不复存在。一个跨国的资本家阶级已经形成,它是新的统治阶级,凌驾于民族国家之上,内在地要求一个与之相适应的跨国国家机器为之保驾护航。于是我们看到,“全球治理”根本就不是什么新的概念,而是资本主义发展到跨国生产阶段的必然要求。就目前看来,全球治理所仰赖的跨国国家机器,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联合国等等,无一例外,都主要服务于跨国资本家阶级。

让我们再来看一看这个阶级的对立面——全球无产阶级。非常遗憾,在跨国资本家阶级日益团结和强大的同时,是全球无产阶级的分裂和集体无意识。这是因为跨国生产的新的组织形式,如跨国公司、跨界并购等,有利于资本家组织起来,形成跨国阶级联盟;但新的劳动形式,如弹性生产、外包转包等,大大增加了劳动供给的可替代性,形成了一支由临时雇员组成的庞大劳动后备军,既为进一步压低工资、去工会化提供了条件,更造就了全球劳动者之间的分离、隔膜和恶性竞争。而且,这一新的资本—劳动结构建立在了跨国空间之上,有利于资本家阶级摆脱民族国家的社会控制,将其新的权力结构制度化,从而进一步巩固和加剧“资本强势—劳动弱势”的格局。

于是,在这样的劳资格局下,无论是皮凯蒂所提出全球资本累进税,还是伊肯伯里(G. John Ikenberry)的《自由国际主义秩序3. 0》,都只是良善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今天的全球治理必须从改造资本—劳动关系、重建大众阶层的社会权力出发,否则,它至多不过是波兰尼式的又一次“社会反向运动”、资本精英的又一次社会改良。

以上是我会议论文的一个汇报。

最后,我想说的是,中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能够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社会主义大国,必须保持清醒的历史意识。我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我知道当前西方的很多社会主义学者,或亲社会主义学者,他们对中国的国有资本、土地公有制高度赞赏,对一带一路、亚投行这样兼有经济建设和公共产品双重属性的发展战略,也颇为认同。那么,中国是否能够为 世界范围内的 资本自我否定和新的全球治理提供 现有国际秩序之外的另一种选择呢?我想,全世界的社会主义者们都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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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高巍、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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