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基固本不染塵

俯瞰北京城，長安街的路北，有一堵百米長、六米多高的紅牆。紅牆內，就是中國的政治心臟——中南海。林木蔥蘢，清波粼粼，亭台樓閣錯落其間。居仁堂的北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游泳池。時光的指針撥回到1957年。一頂碩大的帳篷矗立在游泳池邊，內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張八仙桌，還有幾把藤椅、一張小鐵床、一張帆布軟榻，這是毛澤東夏令臨時辦公和休息之處。仲夏時節，毛澤東在這裡接見了著名學者冒鶴亭（冒廣生，字鶴亭）和他的兒子，給世人留下了一段發人深省的對話，即“獅虱諫”。

一

1957年，為了整頓黨內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宗派主義的作風，黨中央發動了一場整風運動。不久，冒鶴亭應陳毅之請，撰寫《對目前整風的一點意見》一文，表達了自己對整風運動的看法，比如“批評就是幫助，幫助黨員克服宗派主義、官僚主義和主觀主義，把一切錯誤糾正過來。”此文在《人民日報》發表后，引起了不小的反響。為此，《人民日報》記者傅冬對冒鶴亭進行採訪，寫成《八五老人一席話——訪冒廣生老先生》一文，著重談新舊中國之經歷和感受，並在《人民日報》刊發。這兩篇文章，在海內外多有轉載或摘錄，也引起了中南海內毛澤東的關注。不久，陳毅電告冒鶴亭：毛主席日內約見先生，具體時間另定。

6月30日晚，冒鶴亭父子乘坐的專車在靜夜穿過懷仁堂，駛進中南海甲區，一會兒就來到游泳池畔。當時，毛澤東正在游泳池旁的帳篷內獨自吃晚飯，菜很簡單，以一碗清蒸青魚中段為頭菜，剩下就是兩小碗、兩小碟。毛澤東見冒鶴亭等人到后，立刻起身伸出手來說：“冒先生，歡迎你！”毛澤東十分欣賞冒鶴亭關於整風運動的文章，稱贊道：“老先生講得好啊！”二人從政治談及歷史，再聊到詩詞，聊天氛圍頗為融洽。聊天結束后，冒鶴亭起身告別。毛澤東表示希望他明年再來北京，並要送一送。毛澤東走了一程，忽然停步問：“老先生有何臨別贈言？”冒鶴亭說：“現在黨內正在整風，共產黨能把這樣大的國家治理得如此好，國勢的強大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我記得佛經上說過，一頭雄獅也不免為身上幾隻蟣虱所苦。蟣虱雖小，害莫大焉。請務必提防！”毛澤東側身問冒鶴亭的兒子舒湮，說沒聽清楚兩個字，並用拇指捻著食指問，是否指的是那種寄生於人體和動物身上的白色小虫子？舒湮立定回答：“主席，正是的。”毛澤東感嘆道：“講得好呀！”並用右手搭著胸口，表情嚴肅地說：“我一定牢記在心上。”冒鶴亭上車之際，毛澤東用手遮住他的頭，並叮囑：“當心腦殼！”

二

冒鶴亭把共產黨比作雄獅，把黨內的腐敗分子比作虱子，形象的比喻有力地說明了腐敗是最容易摧毀政黨、顛覆政權的問題，不僅對如何鞏固初生的新政權具有強烈的警示作用，至今依然具有重要的現實啟示。

警惕腐敗侵蝕黨的肌體，是共產黨人始終具備的憂患意識。旗幟鮮明反對腐敗，更是黨一百多年來始終不變的政治立場。1926年，針對國共合作和大革命高潮帶來的貪污腐敗問題，黨中央發布了黨史上首個反貪污的文件——《堅決清洗貪污腐化分子》的通告，拉開了反腐敗斗爭的序幕。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通過思想教育工作和嚴格的紀律，有力地推動了反腐敗斗爭，為革命的勝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抗戰勝利前夕，在中國面臨向何處去的關鍵節點，毛澤東向全黨發問：“難道我們還歡迎任何政治的灰塵、政治的微生物來玷污我們的清潔的面貌和侵蝕我們的健全的肌體嗎？”為了保持黨的肌體健康，新中國成立后，黨中央接連開展整風整黨運動和“三反”“五反”“新三反”等群眾運動，淨化了黨風、政風和民風，開創了一個政治清明的偉大時代。改革開放啟動初期，鄧小平向全黨發問：“執政黨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黨，執政黨的黨員應該怎樣才合格，黨怎樣才叫善於領導？”鑒於黨在全國執政后的經驗教訓，鄧小平強調制度更具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在反腐敗斗爭上，“摸著石頭過河”，黨探索出一條依靠制度建設推進反腐敗斗爭的新路。進入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向全黨發問：“你們都知道溫水煮青蛙的故事吧？”“我們作為一個黨不能去自我警醒，那麼誰還能叫醒你呢？”為了避免“溫水煮青蛙”悲劇的上演，面對黨內存在的腐敗問題，黨中央以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勇氣，以猛藥去疴、重典治亂的決心，“打虎”“拍蠅”“獵狐”多管齊下，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反腐敗斗爭取得壓倒性勝利並全面鞏固，其力度之大、成效之巨，中國歷史未有，世界歷史罕見。

三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我們黨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要始終贏得人民擁護、鞏固長期執政地位，必須保持解決大黨獨有難題的清醒和堅定。”中國共產黨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黨員體量大、組織規模大，要及時清除蟣虱之患，始終保持先進性純潔性，並不容易。深入學習總書記重要講話精神，重溫冒鶴亭的“獅虱諫”，讓我們進一步深刻認識到，雖然反腐敗斗爭取得壓倒性勝利並全面鞏固，但必須清醒認識到，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復雜，遏制增量、清除存量的任務依然艱巨，腐敗和反腐敗的較量還在激烈進行，反腐敗斗爭絕不能放鬆警惕、麻痺大意、歇腳鬆勁。

解決大黨獨有難題，必須著力解決腐敗問題。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腐敗是危害黨的生命力和戰斗力的最大毒瘤，反腐敗是最徹底的自我革命。隻要存在腐敗問題產生的土壤和條件，反腐敗斗爭就一刻不能停，必須永遠吹沖鋒號。”腐敗問題是事關黨的生死存亡的重大政治問題，是難題中的難題。縱然共產黨強大如獅子，但也必須提防虱子。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同樣，虱子多了也能咬死獅子，必須時刻警惕腐敗這顆毒瘤。黨的根基在人民、血脈在人民、力量在人民。黨的這粒種子，隻有在人民這片沃土上，才能成長為參天大樹。然而，人民群眾最痛恨腐敗現象，腐敗對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最具殺傷力，對黨的執政基礎破壞力極大。不得罪成百上千腐敗分子，就要得罪14億人民。這是一筆再明白不過的政治賬，人心向背的賬。反腐敗關系民心這個最大的政治，如果對腐敗問題視而不見，黨就喪失了生命之源。黨的力量來自組織，黨的基層組織是黨的戰斗力的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基層微腐敗不僅直接損害群眾切身利益，揮霍基層群眾對黨的信任，而且嚴重弱化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如果在反腐敗這場你死我活的重大政治斗爭中敗下陣來，甚至抱有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心態，就可能會出現顛覆性錯誤。

解決大黨獨有難題，必須時刻牢記兩個“永遠在路上”。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全黨必須牢記，全面從嚴治黨永遠在路上，黨的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實際上，這是告訴我們，解決大黨獨有難題的前提是正視問題、保持警惕。全面從嚴治黨是新時代黨的自我革命的偉大實踐，反腐敗是最徹底的自我革命。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把全面從嚴治黨納入“四個全面”戰略布局，以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定力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剎住了一些多年未剎住的歪風邪氣，解決了許多長期沒有解決的頑瘴痼疾，清除了黨、國家、軍隊內部存在的嚴重隱患，管黨治黨寬鬆軟狀況得到根本扭轉，開辟了百年大黨自我革命的新境界。“逆水行舟用力撐，一篙鬆勁退千尋。”我們要深刻認識到，邁上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新征程，黨面臨更復雜的形勢、更嚴峻的挑戰、更尖銳的風險，為了實現宏偉藍圖，必須時刻保持解決大黨獨有難題的清醒和堅定，時刻保持永遠在路上的堅韌和執著，才能掌握歷史主動，繪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絢麗華章，不負時代、不負人民。

解決大黨獨有難題，必須發揮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綜合功效。難題之所以難解決，腐敗之所以難根絕，是因為其長期性、艱巨性、復雜性。復雜的問題、艱巨的難題，要求我們源頭治理、綜合治理、系統治理。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堅持標本兼治、綜合施治，走出了一條中國特色的反腐之路，形成了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方針方略。這不僅是反腐敗斗爭的基本方針，也是新時代全面從嚴治黨的重要方略。堅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體推進，更加有力遏制增量，更加有效清除存量。“不敢腐”側重震懾和懲治，為“不能腐”和“不想腐”奠定基礎，是前提﹔“不能腐”側重制約和監督，既能鞏固“不能腐”的成果，又為“不想腐”創造條件，是關鍵﹔“不想腐”側重教育和自律，是“不敢腐”和“不能腐”的升華，是根本。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不是簡單的階段劃分，也不是各自孤立的三個環節，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有機整體，必須統籌聯動，增強總體效果。必須堅持系統觀念，探索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貫通融合的有效載體和實現途徑，三者同時發力、同向發力、綜合發力，把不敢腐的震懾力、不能腐的約束力、不想腐的感召力結合起來，真正讓黨員干部因敬畏而“不敢”，因制度而“不能”，因覺悟而“不想”，不斷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發展，不斷全面鞏固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

解決大黨獨有難題，必須著力增強“四自能力”。解決大黨獨有難題，關鍵還得依靠黨的獨特優勢。自我革命是我們黨跳出治亂興衰歷史周期率找到的第二個答案，“四自能力”是我們黨歷經風雨、化險為夷，堅持真理、修正錯誤，敢於勝利、創造歷史的優勢所在、奧秘所在。我們必須保持自我革命精神，不斷增強自我淨化能力，塑造拒腐防變的強健肌體。堅持刀刃向內，不斷自省查擺黨自身存在的問題，自覺清除有害的雜質、毒素和毒瘤，純潔黨的隊伍，保証黨的肌體健康，增強拒腐防變免疫力。不斷增強自我完善能力，扎牢拒腐防變的制度籠子。制度建設是修復黨的肌體的根本保証。完善黨的自我革命制度規范體系和黨內法規制度體系，健全監督機制，堵塞制度漏洞，提高黨的建設的科學化、規范化、法治化水平。不斷增強自我革新能力，筑牢拒腐防變的堅固防線。隨著時代的變遷和反腐敗斗爭的深入，腐敗環境在變化、手段在升級。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面對腐敗的新情況新問題，堅持革故鼎新、准確識變，用新方法新策略新手段應對變化的新形勢。不斷增強自我提高能力，夯實拒腐防變的執政本領。堅持推動學習型政黨建設，不斷提升政治境界、思想境界、道德境界，全面增強執政本領，做到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老老實實做官。

紅牆不語，飽經歷史滄桑﹔湖水微瀾，閱覽時代華章。我們深情回望歷史，我們緬懷偉人風范，心中有著無盡的感慨和歷史的沉思。中華民族這頭雄獅醒過來了，便再也不會沉睡﹔中國共產黨這頭雄獅成熟了，找到了跳出治亂興衰歷史周期率的兩個答案，決不會容許身上的虱子腐根蝕本。站在新時代新征程的歷史節點上，重溫意蘊深長的“獅虱諫”，我們肅然警醒、更加清醒：大海不拒細流，故能成其大﹔泰山不卻微塵，故能成其高﹔大黨不容小患，方能成其久。黨越大，執政越久，成就越多，越要提高防止生蛆長虫的警覺，堅決不讓所謂的癬疥之疾成難愈的心腹之患。

（作者系江蘇省委黨校〔江蘇行政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