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挂霜鐫刻別樣青春

抵漠河，下午四點，已是夜幕四合。可見處，皆是皚皚白雪。出飛機，隻幾步就鼻塞。當日，最低氣溫零下35度。一名導游見怪不怪：凍了吧？這裡賊冷，凍梨能當錘子用！

漠河，祖國雄雞版圖上的雞冠之頂，中國緯度最高的地方，被稱為“神州北極”。7年前，大學畢業后，文竹選擇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家鄉，當了一名大學生村官，逐步成長為一名鄉鎮干部。這7年睫毛挂霜的日子，會鐫刻出怎樣的青春年輪？

“我們的‘文閨女’”

（2019年12月12日 洛古河村 陰）

出漠河市區，穿過挺拔入天的白樺林，往西北方行駛110公裡，一個被白雪覆蓋的靜謐小村庄，便是洛古河村。

2013年8月，文竹從牡丹江師范學院畢業后，放棄了到南方一家知名企業工作的機會，通過大學生村官考試，成為漠河市北極鎮洛古河村黨支部書記助理。

“村子不大，一把瓜子磕不完就到頭了。十米外就是黑龍江，對過就是俄羅斯。”村黨支部書記李志宏聽說記者回訪文竹工作地，熱情地介紹村情，“全村47戶、170人，隻有80人在村裡，因為太冷都去外地‘貓冬’了。”

村子靜謐，我們的話語聲驚動了村民朱艷萍。 她聞聲從家裡走了出來，熱情地把我們讓進屋：“上家聊去，炕上暖和。你採訪啊，我給你叫人來。”

東北人爽朗，幾個村民扯著大嗓門互相招呼著走進屋。熱炕頭上，大家打開了話匣子——

洛古河村渴盼大學生。那一天，村支書、村委會主任、會計一起開著一輛老皮卡，從漠河市將文竹接到了村裡。專門收拾出村委會一間房，當作文竹的宿舍。

農村條件有限。住處沒有室內衛生間，隻能去村裡唯一的公廁。文竹怕黑，為了不上廁所，她午后就不吃東西，不到兩周就瘦了10斤。

村裡沒有網絡，住處沒有火炕。冬天時，文竹套上毛衣棉褲睡覺，半夜常被凍醒。從小在漠河市裡長大的文竹在被窩裡抹眼淚，咬牙堅持了下來……

“你媽媽身體好嗎？”一位大嬸問文竹，將大家的思緒拉回眼前。

見記者不解，大嬸笑了：“前幾年俺家種了3畝蔥，賣不出去，眼看在地裡要凍成‘鼻涕’。文竹跑到漠河農貿市場給賣，還發動她媽媽幫著賣，我們成了‘親戚’。”

“文竹來后，村裡變化大著哩！”接過話茬，大家感慨。

矛盾少了。村民靠江吃江，打漁時常常爭搶江段鬧矛盾。文竹組織大家抓鬮，結果通過村裡大喇叭現場直播，矛盾從此消弭。

事有人辦了。村裡改造鍋爐房缺錢，文竹去漠河找市財政局局長。局長問：你啥職務？文竹回答得響亮：我是村支書助理。局長握著村支書手寫的歪歪扭扭申請，笑了，滿足了這一心願。

人氣旺了。村裡大都是老年人，文竹用大喇叭播黨章、村規民約，組織黨員電腦上看視頻，帶著村民跳廣場舞、剪窗花……洛古河村一舉摘掉了軟弱渙散村的帽子。

發展有路了。她動員村民抱團發展，幫著跑前跑后，注冊成立了游艇公司。通過跑旅行社，在網上宣傳，村裡旅游知名度不斷擴大，農家樂紛紛辦了起來。

也許因為寒冷，溫暖的記憶，總是更讓人印象深刻。

“以前，來客了，我們都是抓把茶葉放杯子裡，一喝一嘴茶葉渣。她培訓我們，現在都用這茶壺了。”給大家倒上水，朱燕萍一席話，引來一陣笑聲。“村裡老人都叫她文閨女。有時老兩口拌嘴，都說，去找你文閨女給評理去。”

對於鄉親們的好，文竹也一直記得：“誰家殺豬、燉魚，都叫我，全村飯碗我都端過。”2014年12月，村“兩委”換屆，文竹高票當選為村支委委員。這是洛古河村第一次把選票投給一個“外來人”。

身在最北方 心向黨中央

（2019年12月13日 北極村 晴）

9點半，太陽升起，北極村炊煙裊裊。一棟棟木屋子，馱著厚厚白雪，像一個個雪蘑菇。去看看“流動黨員驛站”吧？早飯后，文竹招呼。

踩著雪咔哧咔哧前行，懸挂金色黨徽的一座房子，矗立在一塊“身在最北方，心向黨中央”石碑旁，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步入其間，牆上挂著入黨誓詞，電視上正播黨課，室內一側擺放著流入黨員登記簿、黨報黨刊等。

2016年，已經簽完大學生村官續聘合同的文竹，在換屆中當選為北極鎮黨委委員、宣傳委員，隨后兼任北極鎮流動黨員驛站站長。

北極村是北極鎮的駐地，游客雲集。為管理服務好前來務工、經商和旅游的黨員，北極鎮成立流動黨員驛站。幾年間，在文竹的努力下，驛站3次擴建，成為了紅色文化的“打卡地”——

驛站投入使用之初，進來的游客不是問路就是找衛生間。文竹主動出擊，做卡片、發傳單、刷朋友圈，邀請進驛站參觀，逐漸地打開了局面。旅游至此的黨員紛紛主動亮明身份，登記、簽名、重溫入黨誓詞，並在旅游期間主動認領各類黨員志願服務崗。

在驛站停留，不斷有游客走進來。“一江之隔就是俄羅斯，前蘇聯因為不重視黨的建設解體了，我國最北的地方有這樣的紅色驛站，真是讓人感慨。”一位來自江蘇的老黨員贊嘆。

驛站是初心歸航的港灣，也成為服務群眾的平台。

“同志，你幫我看下包嘛！”幾位游客遞過兩個行李。

“不怕丟了啊？！”文竹笑著問。

“共產黨員在的地方，能丟了東西嘛！”游客的腳步聲和笑聲沿著雪地逐漸遠去。

行走在北極村，似乎都是文竹帶來的笑聲——

一戶人家私自安裝了取暖的大鍋爐，鄰居大媽找到鎮政府：鍋爐響起來，我會心臟病發作。作為包片干部，文竹去協調，一次，兩次，三次，最后順利拆除了鍋爐，皆大歡喜。

來自廈門的邱小允夫妻到北極村創業開民宿，沒成想，電線老化釀成火災，損失慘重。文竹發動流動黨員當晚給募集了7000元錢，溫暖著這對小夫妻繼續在北極村扎根、開花。

村民們高興。這幾年，在文竹的張羅下，村裡組建文藝宣傳隊，拉著鎮裡領導上台演節目，評選“北極先鋒之星”，開辦“道德講堂”“北極村夜校”，北極村形象越來越靚。

“她東家串西家串，像不知道累似的。”北極鎮黨委書記曹國范評價。2019年4月，工作突出的文竹成為漠河市北極鎮人大主席。

心的向度

（2019年12月14日 漠河市 雪）

聽說記者來採訪文竹，市裡領導一定要見見。

“我們缺人，更缺人才。”漠河市委書記白永清說，漠河一年有三分之二是冬天，室內外溫差大，忽冷忽熱，得心腦血管疾病的人特別多。但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很多干部依舊選擇了堅守，漠河先后涌現出了獲得全國十佳民警村官、全國十佳鄉村郵遞員、全國優秀教師、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等榮譽稱號的一大批先進典型。

登機返程，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漠河將迎來零下40多度的低溫。在這個面朝南方就可以擁抱全中國的地方，咂摸著書記的話，感覺沉甸甸的——

“世上的路被詩人寫作山高水長，世上的人被追問想要怎樣一生。”

這，大雪封不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