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借秋雨寄哀思

2016年6月26日凌晨4時14分，我的好同事、好朋友、好兄弟張進同志走了。

盡管此前公司通過各種渠道和形式向職工包括離退休職工通報了他的病情，但噩耗傳來，許多人仍然不願相信這是事實。僅這一天，我的手機幾乎被打爆。所有的短信、微信、電話全是前來求証，令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復或安撫大家接受這個現實。

悼念大廳被擠得密不透風，更多的人隻有站到長長的甬道裡。大家為張進的英年早逝而痛心惋惜，也為前衛在50年的發展征程上擁有過這樣一位愛事業、愛企業、愛員工，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一生的領導而感到榮幸。他走了，在他短暫的52年人生中，他把漫長的近三十年心血全部傾注在前衛的發展上，得到了上級領導的信任和廣大職工的尊敬。這裡我把多年以來與張進同志的幾個交往片斷實錄下來，謹以此文代表愛他和他所愛的全體前衛人對他深深地懷念。

“這小伙子今后是個人才！”

1987年年初，我從原429廠調到國營前衛儀表廠計劃科工作。同年7月，張進也從原鎮江船舶工程學院畢業后分配進廠，我倆同在一個辦公室上班。那時的前衛地處市郊一個狹窄的山溝中，破舊的廠房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山坡上，依舊保留著國民黨陪都時期兵工廠的生產布局。有的車間甚至仍在使用抗戰繳獲的日本機床，整個工廠基礎很差。在我的記憶中，張進從跨進辦公室的那一刻起，除了相互間必要的介紹和短暫的客套外，全然沒有“適應環境”這個在他人眼裡看來幾乎是無法回避的拘謹過程。

每天他總是第一個走進辦公室，最后一個關燈下班，有時還主動加班。不懂他就虛心向老同志請教，不會他就從頭學起。每周的科務會他認真傾聽別人發言，並且不停地在筆記本上記錄。學企業管理出生的他心裡非常清楚，書本上的知識隻有結合具體實踐才能在工廠發揮更大的作用，有時為了一個問題，他就對號入座地到廠區轉，問管理干部，也問一線師傅，直到弄清楚搞透徹。他為人謙和，做事嚴謹，很快就贏得了領導與同事的一致好評，連辦公室的老同志都私下議論說：“這小伙子今后是個人才！”

到基層、到一線去

實事求是說，張進分配到前衛廠有點生不逢時，因為那時工廠正處在轉型探索的低潮期。軍品任務大幅下降，民品燃氣表規模一時又無法做強做大，連續多年虧損的窘狀與隔壁五機部國營江陵機器廠（現長安公司）火紅的發展勢頭相比起來，職工自怨自艾和自暴自棄的情緒十分濃厚。

也正是在那個時期，工廠人才流失的現象極為嚴重。每年懷抱理想和雄心的大學生來一茬走一茬，就連多年培養起來的技術和管理骨干不是南下廣州深圳，就是托關系、走后門另謀高就，因此有人背后斷言：張進遲早也是“飛鴿牌”。

然而張進始終沒有萌生離職的念頭和想法。也許是當年辦公室我倆最年輕容易溝通的原因，一次他躺在單工宿舍簡陋的木床上告訴我他想到車間去上班。我當時很不解，說“現在車間很多的人都想方設法往機關科室調，你沒吃錯藥吧。”他語氣中似乎有些無奈：“我才從學校出來，工廠裡很多情況都不熟悉，現在坐在辦公室上班總覺得像在紙上談兵一樣。”說到這裡，他猛地一下子坐起來對我說：“我認為，要了解工廠情況，首先就得從基層做起。”

第二天上班，張進果真直接就去找領導。當天下午，勞資科一紙調令，張進被安排到當時設備落后、條件艱苦的燃氣表裝配車間上班。

被奚落的“搬運工”

稍長一點的前衛職工至今還清晰地記得一段有關張進當搬運工的趣事，那時他已是生產科副科長，前衛廠也在“低谷”裡終於看到了一線沖出去的曙光。那段時間，原本喜歡籃球、酷愛攝影、痴迷音響的張進把全部的愛好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大家經常看到一個滿頭大汗、滿身油污、走路匆忙的年輕人來回在廠區內不分白天黑夜、周末節假日忙著轉運產品。有時候為了搶工期保進度，他甚至經常蹲守在機床旁，等著加工完成親自將產品送到下一道工序。

也許是皮膚黝黑的緣故吧，車間的師傅往往誤把他當作是生產科新招的搬運工。有一次他正被人支使坐在一旁用銼刀給產品去毛刺，正巧碰上車間主任，車間主任了解情況后，當場把這位師傅一頓訓斥。從此，張副科長當“搬運工”的身份才得以“真相大白”，以前“奚落”過他的人也不得不打心眼裡佩服他的實干精神。

張進和他的“前衛小康夢”

張進是個喜歡“做”夢的人，他說人隻有有夢想才會有方向，隻有堅持夢想才會始終充滿力量。

2004年初，張進就任前衛廠廠長。在主持的第一次廠長辦公會上，他就捧出了他精心編織出的“前衛小康夢”。在隨后召開的職代會上，他又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話向全體職工代表進行詮釋。他說，我們努力工作，不能僅僅滿足於今天能夠吃肉。重慶地處大西南，還要努力爭取明天能夠吃上海鮮乃至更具誘惑的美味大餐。因此，我們的“前衛小康夢”就是要讓員工能夠有一份的工作、有一個心情舒暢的工作環境、能夠保持穩定增長的收入、居住條件能夠得到改善、能有一輛私家車、生病能夠得到較好的治療、子女能夠受到良好的教育、人人家裡還有一定數額的存款……

大家聽后深受鼓舞，都說張廠長的“前衛小康夢”既朴實又現實，說到了職工心窩裡頭去了，跟著他一定有奔頭。

自謙上任后僅干了兩件事

這是張進生病住院期間第一次回公司和中層以上干部見面時的真情表白。他說，上任十二年來自己僅干了兩件事，一件是實現了“再造一個新前衛”，另一件是拓展了公司的民品產業領域。他說成績是大家的，自己僅僅是起到了決策的作用。

他的確具有果斷決策的魄力。上任不到三個月，恰逢重慶市政府出台優惠政策，鼓勵主城區企業“退城進園”。張進覺得這是個機會，也正契合他正在謀劃的一盤大棋。但消息傳開立刻在職工中炸了鍋，有人贊成也有人反對，各種議論鋪天蓋地、此起彼伏。張進能夠理解職工特別是老職工對老廠區這片土地難以割舍的深厚感情，畢竟那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當年他們肩挑背扛建造起來的。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張進也不是沒有顧慮。更何況附近活生生好幾家企業因搬遷陷入瀕臨破產邊緣，一旦步他們的后塵，這個“罪名”自己能抗得起嗎？

但認准的事張進是不輕易回頭的，他深知前衛之所以發展乏力主要是受自身資源匱乏所限。舞台太小，縱有一身功夫也難以施展拳腳，張進要在他心中的這盤大棋上落下第一枚棋子——通過實施搬遷起到一子定江山的作用。

通過土地置換並完成生產區整體搬遷工作后，張進特地分五批邀請退休職工到“新家”坐坐。望著一排排嶄新的廠房和一台台現代化的設備，老職工們笑逐顏開，就連以前極力反對的人也不得不伸出大拇指稱贊實施搬遷是一步“好棋”。

十二年來，張進巧念借力借勢“借字訣”，在拓展的五大民品產業中，並購智能水表被譽為他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導演的一部化危為機精彩“大片”。今天來看，張進當初通過資本運作進入到一個優質產業獲得各方面好評如潮，但誰又能夠真切地體會到他在精神上所承受的巨大壓力？有人也曾好心勸他求穩別去冒風險，首先是央企收購民企的風險，至少在當時集團公司內是沒有先例的。如果失敗，不僅各種流言蜚語完全可以讓他跳進黃河也難以一洗清白，而且個人的政治前途也勢必前功盡棄、身敗名裂。其次是這家公司還會不會有潛在的其它風險？一旦接盤，又會不會如“燙手山芋”成為拖累企業的包袱？

然而張進思量再三偏就不信這個邪，他認為市場競爭歸根結底是比誰能抓住機會和誰能少犯錯誤。經營企業本身就是經營風險，隻要有利於前衛發展，自己不僅不會因為風險而就固步自封、裹足不前，反而更加激起他敢想敢干、敢為人先的激情進取精神和敢於吃第一隻螃蟹的勇氣。事實証明，張進這次具有前瞻性的戰略決策不僅實現了前衛燃氣計量產業向水務計量產業的“一步跨越”，而且為公司形成能源計量產業板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張進就是這樣一個自討“苦”吃又以“苦”為樂、特別好“折騰”的企業家。

“除了工作，真不曉得他腦殼裡還想些啥子”

張進是個出了名的工作狂，隨著公司產業的增加，他經常自詡被人“揪頻道”，意思是這個產業的問題還沒談完，另外一個產業的人已在門外候著。長期超負荷的工作狀態其實早就無情地啃噬著他的身體，只是他沒有精力去顧及。身高1.72米的他腰圍卻始終不足2尺，就連退休職工看到他都無不心疼地希望他“長胖點嘛。”

他怎麼能夠長胖？上班談工作，八九點鐘下班回到家后還在想工作，就連周末、節假日也照樣獨自一人泡進辦公室，但還總是感覺時間不夠用。每年年初到北京開工作會他也不放過，晚飯時一定會“邀請”我到他房間“碰一碰”。我知道這一碰不到深夜三點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話題也總是離不開集團領導在講話中又透露出什麼新精神，回去后我們應該怎麼辦？新一年的目標任務難點在哪裡？春節后召開職代會哪些成績值得肯定，哪些問題必須指出﹔中層干部如何調整，誰誰誰放在什麼崗位最合適等等。有時候我都實在困倦得不行，然而他卻永遠是一付精神正好、意猶未盡的樣子。

“除了工作，真不曉得他腦殼裡還想些啥子”。他妻子經常這樣抱怨他，早就擔心他身體過度透支吃不消，好心好意讓他注意休息，他卻總說“這麼大一攤子事，我哪有時間休息。”

有一次他竟然主動提出陪妻子上街做發型，但剛做一會他就不見蹤影，待妻子做完發型回家一看，張進坐在書房裡舉著放大鏡、瞇著雙眼對著電腦屏幕搗鼓材料。妻子見狀又好氣又心疼，一把奪過放大鏡責備他“你硬是要活生生地整成個瞎子才罷休嘜？！”

最后的奉獻

去年下半年，已兼任重慶公司和海裝風電副總經理的他更是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也正是在這個時期，他由於長期咳嗽不止，經常虛汗淋漓，到醫院檢查被確診為肺癌晚期而不得不住進醫院。

消息不脛而走，許多職工包括離退休職工都希望到醫院去看望他。他知道后委托我通過各種方式感謝大家對他的關心，他說當前宏觀經濟形勢不好，在崗職工工作忙，不要讓大家分心。離退休職工年齡大，行動不方便，謝謝他們的好意。到這個時候他心裡仍想著別人、想著企業的發展，他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如鯁在喉，望著他日漸消瘦的面龐和越來越稀疏的頭頂，我內心一陣陣地感到發酸。每次在去醫院看望他的路上我都心情沉重，因為我越來越不敢去看到他表面上強忍痛苦的“輕鬆”表情，更不願意去接受他仍“痴心不改”地對當前公司生產經營形勢的“操心”……他太需要安心休息了，但你又不得不承認——其實他早就把工作當成了自己今生唯一的“樂趣”。

現在，他真的“安心休息”了。

陰陽兩界無由淚，唯借秋雨寄哀思。人有靈魂嗎？辯証唯物主義告訴我，人是沒有靈魂的，對此我也深信不疑。但此時我又在想，人要是有靈魂那該多好哇，至少張進同志離開后我們不僅不會如此感到難過，而且還會得到些許安慰。

張進雖然離開了我們，但他為前衛發展付出的無窮心血，前衛人將永遠銘記。今天，按照中船重工黨組的號召，我們學習張進同志先進事跡，就是要學習他一生愛黨愛國愛事業的高尚情懷，學習他始終保持敢打硬仗、敢於擔當、敢於創新、激情進取的拼搏精神，學習他“把公司的事當作家裡的事來干”的工作作風，學習他事業最重、榮譽最輕，公司最重、家庭最輕，員工最重、自己最輕的崇高品德。前衛人將把留給下的發展理念作為一筆寶貴財富，通過繼承他的遺志，踐行他的品格，以實際行動奮力實現他編織的“前衛小康夢”！

（作者系重慶前衛科技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 

（中船重工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