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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受歡迎的“耀仔”走了

追記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卓洋鄉庄裡村原黨支部書記周炳耀

2016年10月23日10:05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那個受歡迎的“耀仔”走了

這是周炳亮在村裡參加過的人數最多卻最安靜的白事酒席。原定的7桌硬是被村民擠出了滿滿10桌。

村裡的白事講求喜辦,越熱鬧越好,可這天的“白酒”,大家安靜地坐著,端出的第一道菜叫“全家福”,無人動筷。20多道菜擺滿一桌,周炳亮怎麼都咽不下去。

所有人都是沖著“耀仔”來的。9月15日,時任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卓洋鄉庄裡村黨支部書記的周炳耀,在抗擊台風“莫蘭蒂”中,為避免村民房屋被淹,清理涵洞淤塞物時不幸落水犧牲,年僅45歲。

得知“耀仔被水沖走了”的消息,數十名散布在海南、浙江、河南等地打工的同鄉趕回來送他最后一程。有的村民連行李都沒帶,直接鑽進最早一班回鄉的火車。有的村民“破天荒”地打了100多元錢的出租車趕回家。

從9月14日20時到15日7時的11個小時裡,卓洋鄉的累計降水量高達127毫米。而累計降水量50毫米以上已屬暴雨。

根據前一天的安排,周炳耀和村黨支部委員張華忠15日凌晨3點多出門在村裡值班巡邏。當時,雨大得隻能靠喊才能勉強聽見對方的聲音,兩人舉著手電筒從村頭掃到村尾,庄裡溪的水位並未顯出異樣,兩人相約6點再查看一次。

張華忠5點50分打來電話時,周炳耀已經獨自在暴雨裡撿拾村民菇棚裡被沖掉的菇筒。他們擔心的事發生了。村裡老人活動中心旁的菇棚被沖垮,竹子、菇筒等堆積雜物落入河道,堵住了涵洞,導致水流受阻。庄裡村地勢低,10分鐘不到,水位就暴漲到橋上,水位高達3.5米,沒過橋面約0.8米。

部分臨溪的房子被淹了近1米深。村裡人都知道,土木結構的老房子經不起水泡,事后經卓洋鄉統計,僅當天全鄉被沖垮的房屋就有57座。

村主任劉長務發現水勢危急后已撥不通周炳耀的電話,跑出門便看到他已經在清理堵住涵洞的淤塞物。

橋面上的水漫過膝蓋,周炳耀雙手用力抓住堵住涵洞的竹竿一頭試圖拔出。但拔出的那瞬間,疏通的涵洞所形成的急速水流將他連人帶竹竿拖入水中。數米外的張華忠邊喊邊大步往橋邊跑,幾秒鐘已不見人影,村裡的老人回憶,“水的速度比汽車還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救命啊!耀仔被水沖走了!”正在屋內疏散村民的劉長務聽見喊聲跑出來,發了瘋一樣順著溪水往下跑。大雨依然在下,近百名村民聞聲而出,沿著溪岸尋找。出村的路被塌方堵住,隻能靠步行,泥水漫過膝蓋。有村民說:“當時心和灌了水的雨鞋一樣沉。”

庄裡村三面環山,被村裡人比成“漏斗”,對台風天有著天然屏障,以往台風即使擠進來,也最多掀掉幾塊屋頂的瓦。9月14日去鄉裡開防范台風的視頻會議時,周炳耀就意識到這次的台風和以往不同。

14日晚的會上,一向笑瞇瞇的周炳耀變得有些嚴肅,音量也比平日高了些,“土房子一定要請注意,特別怕台風,怕風吹后雨水打在泥牆上”的話重復了兩三遍。

按照村裡早已形成的台風應急預案,周炳耀安排了24小時輪流值班,他和張華忠是凌晨3點的最后一班。

村民長達1個小時的尋找未果。下游的樹兜村傳來消息,發現了周炳耀的遺體:幾乎全身赤裸,流著血的身上遍布淤青,洗去淤泥用了四盆水。趕到現場的村民哭聲一片。

除了兜裡的29.5元,顯示腰椎間盤突出的體檢報告,家裡欠下的6萬元貸款,村裡硬化好的水泥路,幫村民鄭麗仙家劈好的柴火……45歲的周炳耀什麼也沒留下。

在當地,最難做的就是村干部,曾有人做過一屆村主任后說啥也不願再參選。但周炳耀的村支書一干就是三屆,“從未和村民們紅過臉”。提起他,村民都爭著向記者講述他的故事,用的最多的詞是“笑瞇瞇”“沒見發過脾氣”“愛幫忙”“好人”。

村裡老人念叨,“耀仔被水沖走了,村裡還欠他的錢”。

卓洋鄉裡做考核,庄裡村的排名並不靠前。前些年庄裡村的泥土路一下雨就變得稀軟,雨鞋踩下去就很難拔出來,“一下雨就沒法出門”,山上的毛竹和食用菌更沒法往外運。劉長務說,村裡實在太窮了,基礎設施差,幾乎沒有任何村集體收入。

為了幫村裡爭取修路等基礎設施的款項,不抽煙的周炳耀,兜裡卻常年備著15元一包的“七匹狼”,開著他那輛二手車去縣裡各個部門“堵領導”。常常是早晨五六點天剛亮爬起來,喊上劉長務就往縣裡趕,“必須趕在領導上班前守在辦公室外等人”,免得上班時間領導一忙就再難碰見。

為了給村裡修護坡,兩人往縣交通局跑了3次,油錢飯錢自己掏,最后要到了1萬元。但對庄裡村而言,這只是杯水車薪。

周炳耀最后想了個法子,他帶領村“兩委”墊錢建項目。今年年初為了號召村“兩委”墊錢幫村裡道路硬化,他和劉長務又各墊了3萬元,“說等村裡有資金了再還”。事后,劉長務才知道周炳耀家還欠著6萬元的貸款沒還。

官方統計顯示,周炳耀任職7年多,為庄裡村爭取到共80多萬元項目資金,帶領村裡硬化了6條道路,修建了3條共計5公裡的機耕路和1.5公裡的堤岸護坡。

周炳耀走后的第15天,新的台風來襲時,村裡路燈亮了24小時,不知道怎麼關閉,劉長務急得撓頭,除周炳耀外誰都不懂路燈的調控。

在村民眼裡,周炳耀是個“時髦”的人。他年輕時住的不到6平方米的小房間牆上,貼滿了小虎隊等明星的海報,站在村口就能聽見從他窗口飄出的音樂聲。如今,他也是村裡同齡人中少數會用淘寶和電腦的人。

上世紀90年代,他和同鄉周炳亮成了村裡最早去北京打工的人,帶著家鄉的土特產奔波於團結湖、中關村等地做展銷。“出去打工不怕賠本,就是想見見世面。”

周炳耀由此發現了種植食用菌的商機。作為最早一批種植的人,周炳耀回鄉后曾多次號召村裡的年輕人留在村裡種植食用菌,拍胸脯說:“肯定能賺,不然我貼給你。”

劉長峰就是被他留下的年輕人之一。由於缺乏啟動資金,周炳耀幫他從農村信用社擔保貸款。種菌的工序復雜,他從零基礎開始手把手教。據劉長務估計,當時村裡有八成的年輕人都留了下來。

如今,種植食用菌和反季節蔬菜已成為村裡的主要收入來源。據統計,2009年周炳耀當選庄裡村黨支部書記時,該村人均年收入僅有3480元,去年則達到12860元。

村裡沒人喊他“書記”,隻喊他“耀仔”。但喜歡旅游的周炳耀,當了村支書后就很少再出遠門,幾乎不在外過夜,最遠帶妻子到過武夷山,隻住了一晚。妻子身體不好,家裡有4個菇棚要照料,每年最忙的時節,他在菇棚裡一呆就是一宿。“村裡的事一直都忙不完”,大小事都找他。

周炳耀的家成了村裡的“服務中心”。鄉親們進他家不需敲門,隻要選在飯點進門,徑直走向廚房,准能找到他。廚房的桌上擺著近幾個月村民來交電費、手機話費和社保金的收據清單,周炳耀把村民簽過字的收費憑証按順序一張張粘在本子上。他很少在家完整地吃完一頓飯。

庄裡村至今沒有通往鄉裡的公交車。村民開玩笑說周炳耀私車公用,是“公交車”司機。他2011年花2.8萬元買了輛二手的黑色比亞迪。村民說,“幾乎沒人沒坐過耀仔的車。”採訪的每一個村民,幾乎都能隨口說出車的尾號“008”。

耀仔被水沖走后,在外務工的村民不斷往村裡打電話詢問,15日那天手機信號一恢復,村主任劉長務的手機提醒有近80個未接來電。

19日出殯那天,凌晨4點的庄裡溪邊已經黑壓壓站滿了村民。找來的3輛公交車全被塞滿,一個座位擠兩個人,擠不進公交車的人,又擠滿了13輛私家車。

古田縣殯儀館的負責人說,建館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隆重的追悼會。有人好奇地問:“咋這麼多人?這得是多大的官?”

悼詞念至“為了村民因公犧牲”時,戴著白色頭巾的村民哭成一片。

村裡空地上依舊停著周炳耀那輛尾號008的黑色比亞迪。只是,村裡人再也看不到這位“公交車”司機笑瞇瞇地喊他們“上車”了。(記者 何林璘)

(責編:程宏毅、常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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