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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不學孟嘗君

丁萬明

2016年04月05日08:53   來源:學習時報

戰國后期,各諸侯國貴族養士之風大盛,養士甚至已經上升為諸侯公卿的一種生活方式。一些諸侯公卿更是把網羅人才、禮賢下士作為展示自己實力和名望的一種手段。這其中最有影響的就是魏國的信陵君魏無忌、齊國的孟嘗君田文、趙國的平原君趙勝和楚國的春申君黃歇,這四位王公貴族被后人稱之為“戰國四公子”。雖然並稱為“四公子”,但他們的所作所為高下各異,歷史影響各不相同。齊國的孟嘗君是其中最具爭議的一位。孟嘗君的爭議就在於他的養士實際上搞的是團團伙伙,營造的是一己之私利。

孟嘗君以豢養了數千名門客名揚天下,相傳追隨他的門客有三千多人。孟嘗君為人詬病的就是他來者不拒的養士方式。孟嘗君養士不問來頭,四處招攬收留各國的游士。這些人中既有策士、辯士,也有武士、俠士,既有有一技之長的無業游民,也有有犯罪前科的好色之徒。僅他的封地薛地所收留的“任俠奸人”的“暴桀子弟”就有六萬多家,這些人甚至都影響改變了薛地的社會風俗。以至於四百年后司馬遷去薛地考察時發現其地與周邊鄒、魯等地民風迥異,當地人就認為這是孟嘗君當年招來的那六萬多不安分守己的人造成的后果。

幾千名食客常聚於孟嘗君門下,這些人都覺得孟嘗君和自己的關系非常鐵,我們可以想見,孟嘗君的名聲想不傳遍天下都難。但是宋代王安石卻認為孟嘗君所養的根本不是什麼士,說:“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士”為中國古代四民之首。傳統社會對“士”的要求很高,“士”的志向擔當和克己精神遠遠高於常人,“士人”要有不同常人的救世情懷,這種救世情懷在孔子那裡被稱為“仁”。他們以天下為己任,為了天下蒼生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而孟嘗君所養之“士”的身上卻看不到這種精神和情懷。正因如此,司馬光也認為,孟嘗君“是奸人之雄也”,這與王安石對孟嘗君的看法倒是驚人的相似。司馬光在評價孟嘗君的第一篇“臣光曰”中開宗明義就說:“君子之養士,以為民也。”賢德的君子收養士人,是為了百姓的利益。司馬光認為,蓄養一個人就能使天下百姓都普被恩澤,這是養賢之道的真諦。然而孟嘗君的養士,不分聰明愚笨,不論好人壞人,一概收留﹔他盜用國庫的薪俸,結立自己的私黨,沽名釣譽,對上欺瞞國君,對下盤剝百姓。所以司馬光認為孟嘗君就是一個奸雄,決不值得頌揚。

司馬光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孟嘗君養士留下了許多典故。其中最有名的是雞鳴狗盜和狡兔三窟。雞鳴狗盜之徒助力孟嘗君逃脫了秦昭王的加害,但這純粹是為了孟嘗君貪圖榮華富貴的一己之私欲埋單。而孟嘗君手下所養最有名的士人是馮諼,他為孟嘗君所做的最主要的兩件事便是焚券市義和營造狡兔三窟。焚券市義隻不過是把孟嘗君在自己封邑所放的無法回收的高利貸順勢免掉,從而起到了收買人心的效果。而狡兔三窟更是用秦魏兩國對孟嘗君的看重做籌碼,迫使齊湣王滿足孟嘗君的私欲和個人利益罷了。所以,以上兩件事固然引人入勝,富於傳奇色彩,但仔細一想,可以發現孟嘗君是一個先私后公的人。《史記》研究專家韓兆琦先生就指出,孟嘗君的“一生活動都在謀求私利,維護其個人的富貴尊榮”,這話可謂一語中的。

《資治通鑒》記載說孟嘗君“通儻饒智略”,意思就是通達倜儻,富於聰明才智。那麼,孟嘗君究竟干過一些什麼事情呢? 孟嘗君曾經在秦國、齊國、魏國都做過相國。

孟嘗君在秦國和魏國為相時間都很短暫,政績乏善可陳。而在自己的母國齊國,至遲在齊宣王十一年(前309年),孟嘗君已經繼其父位而為齊相。孟嘗君在齊國“為相數十年”,但從總體上講,他同樣沒有什麼出色的政績。孟嘗君在齊國當政時期,採取了遠攻近交的錯誤軍事路線,雖然聯合韓、魏兩國大敗楚國,后來又搞合縱攻入秦的函谷關,聲勢浩大,自己威名遠揚,但齊國卻沒有得到實際的利益,國力反而在連年的戰爭中消耗很多。再加上孟嘗君獨斷專權,以致天下人都知道齊國有個孟嘗君,至於誰是齊王,反而沒人在意。

孟嘗君早在其父靖郭君田嬰尚在的時候,便於齊威王三十三年(前324年)被魏召為相,以加強魏、齊兩國關系,初步登上政治舞台。孟嘗君與齊湣王關系僵化之后,魏昭王八年(前288年),應魏之請,孟嘗君再次入魏為相。這一次,他致力於聯合諸國,以求打敗齊湣王。秦、魏、韓、趙、燕五國攻齊,燕昭王、樂毅、蘇秦等人固然起了主導作用,但孟嘗君此時身為魏相,在其中推波助瀾力主伐齊,竟然推動秦相魏冉勸秦王伐齊,並厚顏無恥地向魏冉獻媚:“你勸秦王伐齊。齊破,你就可以裂土封侯。”這就很讓人詬病。

如果說燕國聯合五國伐齊,孟嘗君以魏相身份推波助瀾是為了發泄齊湣王昏庸無道的怨氣的話,眼看齊國七十余城相繼為燕國所攻佔,田單在即墨苦苦支撐,這個時候孟嘗君在干什麼?他竟然保持中立,既不偏向燕國,也不偏向齊國。儼然一個獨立諸侯國的樣子。司馬光曾經寫過一篇專門評價戰國四公子的文章,他認為孟嘗君養士,損壞了國家大法,樹立了私人小恩,靠著投機鑽營登上相國高位,看他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一己之私利,不能為國為民謀求福祉。他說:“至其晚節,遂挾仇敵以覆宗國,保薛中立,自比諸侯,臣而不臣,孰甚於此!”孟嘗君和仇敵為伍討伐自己的母國,然后又在封地保持中立,把自己當成諸侯,做臣子的不守臣道,再沒有比他更過分的了。

這就涉及政治操守、做人大節等大是大非問題了。雖然戰國時期人才流動頻繁,朝秦暮楚已是常態,但那是對一般士人而言的。孟嘗君不一樣,他是齊國的宗室顯貴。他憑借“王者親屬”的身份享受著齊國的財富,以此為資本豢養私人門客,通過私人門客謀一己之私利,眼看著國之重器盡歸燕國所有,且不說鼓噪討伐,就便是冷眼旁觀也無法讓人接受。

荀子是戰國后期最有影響的大學者,曾經在稷下學宮“三為祭酒”,是領袖級的人物,與孟嘗君同時代,對孟嘗君的評價應該夠分量。荀子把為人臣者分為態臣、篡臣、功臣、聖臣四種類型。他說孟嘗君就是篡臣。什麼叫篡臣?荀子下了個定義:“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譽乎民,不恤公道通義,朋黨比周,以環主圖私為務,是篡臣者也。”對君主不忠,對民眾沽名釣譽,不恪守公道正義和規矩,搞團團伙伙,以小圈子的私利為重,這就是篡臣。荀子認為,“篡臣用則必危”。很不幸,孟嘗君在齊國兩度為相國,但卻支持五國聯軍伐齊,齊湣王身死國也差一點亡,孟嘗君的的確確難辭其咎。

我們隻能說格局決定結局。孟嘗君雖然通過豢養底層士人多次助其轉危為安,但對稷下學宮的一代大師荀子這樣的絕世大才不用,甚至把后來在秦國大展神威的干才范雎推薦給秦國,這就很讓人不齒了。孟嘗君最后在薛邑去世。他死后,幾個兒子爭奪權力,齊、魏兩國趁機攜手滅掉薛邑,孟嘗君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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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秦華、趙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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