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位於山東東平縣銀山鎮石碣村的一處山場已是滿眼綠意, 曾經非法開山採石混亂情景已不見蹤影。不遠處,被及時叫停的光禿禿的山坡突兀矗立,看著如今生態恢復治理點上糧食作物正蓬勃生長,遭受重創的軀體正在慢慢恢復它往昔的容貌。
為保護遭“啃噬”的防洪山體,黃河水政執法人員與地方政府直面50多年無序開採屢禁不止的執法難題,共同以防洪保安全為己任,高擎法律利劍,在有著“水滸故裡”之稱的東平縣打響了一場消除防洪隱患、守法護山的好漢故事。
採石:不是想採就能採
萬裡黃河歸大海。
波瀾不驚的母親河在群山環抱的東平湖拐了一個彎兒,從魯中丘陵向平原延伸。治黃先輩們巧借地勢,用10段堤防與6座山體相連形成了完整的防洪工程體系,經受住了人民治黃以來多次大洪水考驗,成為防御黃河大洪水的天然屏障。
當地村民對沿黃山體的開採活動始於20世紀50年代,由於當時生產力水平不高,開採速度慢,未對防洪造成影響。進入21世紀,隨著山石資源的匱乏,抱有“靠山吃山”想法的部分群眾,受經濟利益驅使,將風炮、電鋸悄悄伸向自然防洪山體,以驚人的速度掠奪性地蠶食。
“到處是響炮,有時候半個山頭都在抖,別說寸草難生,就是那灰塵揚起來,幾米外的人也看不到,山頭直冒熱氣,眼看著一座綠山變禿山”。從小在石碣村附近長大的東平河務局水政科科長王民說道。
在東平河務局水政科,記者看到山東黃河水利工程質量檢測中心對防洪山體的評估報告,上面明確指出:馬山等6座沿黃防洪山體因開採受到嚴重破壞,部分山體已經低於黃河大堤堤頂。如不能及時制止,一旦黃河發生大洪水,洪水將越過山體各處過水缺口,直接威脅到區內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同時還將打亂移民遷安計劃、防汛料物供應。
如何布好既確保黃河防洪安瀾、保持區域經濟社會持續發展,又保護人們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這步“棋”考驗著當地政府和流域管理機構決策者的決心和智慧。
立界:禁採之戰打響第一槍
2010年5月18日,在黃河主汛期來臨之前,東平縣召開沿黃山體禁採緊急會議,由縣委副書記帶隊督察,國土、安監、河務等單位進駐一線,對沿黃防洪山體的“禁採之戰”正式打響。
這項工作在東平黃河排滿了整個夏天。從5月初接到禁採令,到6月底,一個多月時間,不僅通往沿黃山體開採企業的供電全部中斷、爆破炸藥全部停供,禁採樁埋設和公告牌安裝也同時完成。從7月份開始,山體進入恢復性治理。這不僅僅是一場“禁採之戰”,而且是半個世紀的開山終結,同時,也是落實最嚴格的河道管理制度的起始。
這其中,摸排山體詳細資料是禁採工作的首要任務。禁採測量小組隊員的賈明月清楚地記得第一天來到山腳下的情景:眼前一個巨大的碎石坡,白白的石頭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因為要測坡頂的定位點,他們開始攀爬,零亂的石頭比想象中鬆滑得多,還沒爬到半坡就隨著石頭一起滑到原地,反復幾次,始終爬不上去。近在咫尺的山路走不通,他們隻好繞路而上,而且全是這種需要繞的大大小小的碎石坡。粗略算算,一天累計起來竟然繞出了65千米的路程。
等繞到山頂,太陽也跟著轉到頭頂。山體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山上是找不到一棵樹的,隻有被炸開的山凹和被炸得“呲牙咧嘴”的石頭。賈明月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他說:“山凹上面雖然沒有樹,但還有點風,最頭痛的是幾十米深的山凹下面,像個無蓋的蒸鍋,悶燙悶燙的。我第一次下去再上來時,心慌、頭暈、兩眼冒金花,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賈明月可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從小就在附近的山上放羊、抓鳥,自稱視爬山如吃飯一樣的人物,但執行這次任務,他卻是第一次嘗受到爬山的痛苦。
只是聽一聽、看一看並不能直觀地感觸到當時艱苦的情形,東平河務局副局長祖光德給我們舉了一個不文雅卻非常真實的一個事例。幾乎在同一時間段,為了追捕逃竄到山上的一名殺人犯,當地警察在山下放了幾隻警犬上山搜尋,第一隻警犬上山搜尋一個多小時后,受不了高溫酷暑,累死在山上。可想可嘆,當時環境的惡劣性。
由於時間緊迫,監測人員把每天完成一個大約4平方千米的山頭測量作為當天的工作量,早上5點負重上山,午飯時間是根據工作情況而定的,什麼時候忙完什麼時候吃飯,午飯時常有晚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晚上8點完成工作回到單位是常有的事,這就是一天一個山頭的具體工作內容。
1998年參加工作的屈克鵬,被稱為監測組“最辛苦的人”。他每天背著20多千克的全站儀,從一個基點出發,經過數個測量點,最后又回到基點,腳底板上起滿了泡,鞋子裡能倒出很多石粉末。
辛苦不是唯一,危險時時存在。某天午后,小屈正在山上低頭看儀表,身后突然冒出幾個惡狠狠的年輕人,他們上來就搶儀器。看到他們人多,小屈抱起儀器就跑,那伙人邊追邊罵,追不上就扔石頭。
查邊界、測高程、校數據,賈明月他們很快就完成銀山等山體7000萬平方米的測量工作,並測繪1︰10000山體開採現狀地形圖,標注開採范圍、高程等,調查統計山石開採戶的基本情況,為山體違法開採工作標出了一道紅線,也為下一步山體復墾提供了重要的技術支撐。
禁採:敢於向違法分子亮劍
“山體禁採難,難在哪兒”?
對於記者拋出的問題,山東河務局水政處處長吳家茂說:“一是利益。 6座防洪山體總長度15千米,是沿黃3個鄉鎮的44家採石企業5000多從業人員的經濟命脈,禁採等於就是斷了他們的財路。二是思想,當地村民始終抱有‘靠山吃山’的想法。”
“前期我們已通過報紙、網絡、懸挂橫幅、發放傳單、張貼通告和利用高音喇叭巡回宣傳等方式,讓所有村民知道禁採通知。”東平河務局水政科工作人員表示,單靠宣傳手段讓採石場業主自覺遵守“禁採通知”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必須採取聯合執法,讓採石業主意識到政府部門“動真格”。
盡管各級各部門對禁採高度重視並聯合執法,堅決遏制非法開採,但在偏僻的山區裡、在茫茫黑夜間、在狂風暴雨時,為了一己私利瘋狂盜採事件時有發生。
1米83高、粗粗壯壯的劉昭營,是特種兵退伍軍人,從小生長在武術之鄉,三五個成年人近不了身,是東平河務局水政執法中堅力量。他說,“每次上山執法,剛一進山,違法分子就用鏟車拉幾百斤重的大石攔住出口。或者在路上撒三角石、鐵釘,執法車一進山就拋錨,正常車輛輪胎使用壽命5-6年,他們的執法車2年就得換輪胎”。
採石是一個有著巨大利潤的行業,對採石場老板來說,多採一天石,就可以賺到近萬元收入。違法分子看硬得不行,就玩起來了“躲貓貓”和“游擊戰”,執法人員前腳走,非法者后腳進場。“后來,我們就直接24小時駐扎在山上”。祖光德說。
執法人員表示,即使採取強制措施,但違法分子窮凶極惡,想盡辦法各種阻撓,不僅哄騙不明真相的村民堵河務局大門,言語辱罵執法人員,甚至點燃執法人員家的柴垛進行人身威脅。
在近5年的禁採工作中,河務部門和地方公安、國土、安監等同志並肩戰斗,一方面加大宣傳力度,走村入戶發放宣傳資料,耐心講解有關山體禁採的法律法規,增強沿黃群眾的遵法守法意識﹔另一方面,加大巡查監管力度,聯合執法大隊實行24小時值班巡查,及時打擊各種形式的違法偷採盜挖行動。
自山體禁採集中整治結束后的近5年時間裡,有151人被警告,14人被治安拘留,2人被判刑,11台違法開採設備被扣押。
“現在,老百姓們漸漸明白了我們的苦心,有時看到有人私採,還主動給我們舉報。”東平湖管理局水政處監察員說。
轉型:陣痛過后一片艷陽
尋求防洪屏障長久保護之路是擺在各級政府、河務部門面前的大課題。黨的十八大建設生態文明的號召為沿黃防洪山體禁採工作指明了方向。東平縣人民政府做出決策:啟動山體復耕。
陽春三月,柳綠草翠。沿黃防洪山體上紅旗招展,機器轟鳴,運土車輛往來穿梭,一場轟轟烈烈的“山體保衛戰”在黃河岸邊拉開序幕。
在馬山山體恢復現場記者看到,階梯狀的梯田初具雛形。銀山鎮副鎮長陳玉霞指著已經種上庄稼的平坡介紹,“如果按照當地主產經濟作物大蒜,畝產經濟收益達到4000元 ﹔在耿山口村治理點上,已經蓋起來了安居房,村民們馬上就可以入住﹔在另一處治理點上,太陽能光伏等新能源即將上馬”。
原來採石場場主的王瑞芳在當地政府的引導下,轉變思路,利用地理優勢發展起跨河交通業。與此同時,鄰村的耿山口村利用東平湖資源優勢建起度假山庄,發展餐飲、休閑服務業,嘗到甜頭的耿山口村民還在山體保護安全區內投資興建歐雷航空科技有限公司,生產的航空模型遠銷歐、美的多個國家,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幸福的日子正在悄然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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