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部條法司:沒有硝煙的戰爭

在世界貿易組織舞台上，活躍著這樣一批法律人，他們通過爭端解決案件實踐規則、維護規則、發展規則。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來，在爭端解決方面歷經了由起初被動防御到如今攻防並舉的過程，由起初的學習認知到充分利用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並培養了中國自己專業從事世貿爭端解決的法律隊伍。其間，針對美歐濫用貿易救濟措施的貿易保護主義做法，中國法律人勇於亮劍，啟動了系列案件，在國際爭端解決舞台上與美歐展開了沒有硝煙的戰爭，捍衛企業的合法權益。這些案件，有連續劇般的曲折，有戰爭般的艱辛，更有交響樂般的精彩。

一、對美系列雙反案——集群戰役全面打擊美濫用貿易救濟措施

（一）戰幕初起——我訴美銅版紙反傾銷反補貼措施案。

2006年10月，美國一家叫“新頁”的公司向美國商務部提交了申請書，要求對進口自中國的銅版紙發起反傾銷反補貼（雙反）調查。當時可能誰也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事件，宛如太平洋一端蝴蝶扇動的翅膀，掀開了中美之間長達九年的世貿爭端解決戰爭的序幕。美國商務部據此請求，發起第一起對華雙反調查。為維護企業合法權益，2007年，我國將美國對我銅版紙雙反調查訴諸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拉開了反擊美濫用貿易救濟措施的戰幕。最終，因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裁定無損害而未採取措施，中方不戰而勝。

（二）正面交鋒——我訴美反傾銷反補貼措施案。

雖然美方撤銷了對我銅版紙產品雙反調查，但在此之后美國產業不斷提出雙反調查申請，美國商務部幾乎有案必立。2008年至2012年間，共發起30余起調查，一時間，我國企業和政府部門面臨著日益繁重的雙反調查應訴壓力，對美出口貿易環境也急劇惡化。

美國商務部在針對我國產品的雙反調查中，充分暴露了其對中國經濟體制和經濟政策認識上的偏見與局限性。主要表現在：其一，在反補貼調查中，將中國國有企業一律視為公共機構，將其銷售原材料的正常經營行為視為向下游企業提供補貼，從而征收反補貼稅。其二，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出口產品採取雙反措施時，重復計算補貼額，明顯存在重復征稅的情況（雙重救濟）。

為維護中國企業的合法權益，遏制美濫用貿易救濟措施的勢頭，我國制定了直擊美方要害的訴訟策略。2008年，對美4起雙反措施啟動了訴美國反傾銷和反補貼世貿爭端案，直接挑戰美國在反傾銷反補貼調查中錯誤的法律標准。

這是一場艱苦的訴訟，從起訴到上訴機構終裁，歷時近三年，過程的曲折艱辛，一波三折，可謂“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本案中，中方重點挑戰美對我反補貼調查中的公共機構與雙重救濟問題，意在體制性糾正美在反補貼調查中的錯誤做法，徹底打掉美方臆造出來的“低價提供原材料補貼項目”。但在專家組階段，專家組機械地解釋法條，雖然在一些問題上支持了中方訴求，但在中方核心關注的公共機構和雙重救濟問題上一邊倒地偏向美方。

專家組階段受挫，中方法律團隊經受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對中方訴訟策略和世貿爭端解決機制公正性的質疑也不絕於耳。但是中方團隊依然堅定信心，按既定策略精心准備上訴方案，對公共機構和雙重救濟等問題提出上訴。在上訴聽証會上，中方與美方就這些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論辯，回答了上訴機構幾百個問題，全面駁斥了美方的觀點，論証了美方做法的違規性。最終，中方成功實現逆轉，上訴機構裁定美方認定公共機構的法律標准存在錯誤，在雙反調查中未能避免重復計算也違反世貿規則，中方贏得了最終勝利。

（三）乘勝追擊——美反補貼措施案和訴美26起反傾銷反補貼措施案

在歡慶勝利的同時，中方法律團隊已將目光投向了美方對我發起的其他雙反調查措施。美國商務部的雙反調查裁決猶如“俄羅斯套娃”，在公共機構和雙重救濟問題上運用相同或類似違反世貿規則的做法。對此，運用上訴機構給出的法律武器擴大戰果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2012年，中國分別向世貿組織提起了訴美反補貼措施案和訴美26起反傾銷反補貼措施案，分別挑戰美認定補貼的法律標准和雙重救濟問題。2014年，世貿組織上訴機構在兩個案件均支持了中方大部分訴求，裁定美方針對中國輸美產品實施的20多項反傾銷和反補貼措施違反了世貿規則。裁決結果已經証明，美方在2012年3月以前針對中國產品實施的所有反傾銷和反補貼措施，沒有一項是完全符合世貿規則的。

二、對歐盟緊固件反傾銷措施案——精確制導的攻堅戰

如果說，對美戰略是全面打擊，對歐的戰略就是精確制導，直接打擊法律基礎。

我訴歐盟緊固件反傾銷措施案是中國歷時最久，程序最完整的起訴案件。歷經了專家組階段、上訴階段、執行和執行之訴階段，自2009年起訴，已經6年有余，雖漫漫征程，但已前現曙光。

（一）風起於青萍之末的緊固件。

案件的起源同樣來自一個看似普通的產品——緊固件。2009年1月，歐盟委員會公布對華鋼鐵緊固件反傾銷調查最終裁決，裁定對我輸歐緊固件產品征收高達85%的反傾銷稅。該反傾銷措施嚴重影響中國緊固件產品對歐出口，波及千余家企業和數十萬人就業。我國緊固件產業對此裁決反映強烈，要求政府採取相應措施維護產業的合法權益。

（二）影響深遠的勝利。

也許很少有法律人真正見過緊固件，但大家都記住了這個不是那麼通俗的產品名和其背后的歐盟《反傾銷條例》。

中國政府於2009年7月31日啟動世貿爭端解決機制，同時挑戰歐盟對我緊固件產品實施的反傾銷措施和歐盟《反傾銷基本條例》有關單獨稅率的法律規定。

長期以來，歐盟在對我國輸歐產品的反傾銷調查中，將所有中國企業假定為一個實體，在征收反傾銷稅時設定統一的國家稅率，隻有通過單獨稅率測試的企業才能獲得自己的稅率。在本案中，我方充分論証了此種假定的不合理性,不完全符合世貿規則，並得到了專家組和上訴機構的支持。我在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起訴歐盟首戰告捷。本案的勝利在世貿規則上也設定了良好的先例，警示具有相同做法的國家謹慎行事，其影響遠遠超過案件本身。《華爾街日報》“盛贊”：“這是迄今為止中國在這個總部設在日內瓦的機構中取得的最重大的法律勝利”。同時，上訴機構也裁決歐盟對中國緊固件產品採取的反傾銷措施違反世貿規則。

（三）決戰在執行之訴。

在裁決生效后，歐盟修改了《反傾銷條例》，但通過復審仍對緊固件產品征收反傾銷稅。為捍衛我緊固件企業的合法權益，我繼續在世貿組織對歐盟提出了執行之訴。這也是我國在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提起的第一個執行之訴，如勝訴，我將第一次擁有在世貿組織規則下合法報復的權利。

三、永遠在路上

外界看到是一個個勝訴的裁決，但隻有法律團隊才知道，裁決背后是成百上千頁的法律分析與証據材料，是多少個不眠之夜，是多少次爭執得面紅耳赤，是累積多少“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困惑，才有“為有源頭活水來”的靈感。中方法律團隊唯法律、唯事實，堅定捍衛規則、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的穩定性與可預期性。

但是，對於世貿爭端解決案件來說，上訴裁決不是一個案件的終點，恰恰是新戰役的起點。美歐不會輕易放棄其濫用貿易救濟措施的做法，以往的事實也說明他們會千方百計尋找規則的漏洞與空間，繼續對我企業採取不公正的措施。反擊貿易保護主義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道路，羅馬城也非一夕建成。我們也將繼續利用世貿爭端解決機制的武器，堅決捍衛我們的合法權益，堅定前行。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永遠在路上，永遠在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