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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疆干部講述新疆故事

桑株古道

安連成

2015年09月15日08:36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到達喀喇昆侖山裡時已是夜晚,進入牧民家裡時,燈火給了我家的溫馨。牧民的房屋是用昆侖山石壘砌的,紅紅的炭火把房屋的石壁映襯出羊脂玉的柔潤。一家人圍毯而坐,桑株河水煮出的茶水有種清醇的香氣,當羊尾巴油入口后滋潤我嗚嗚作響的腸胃時,美味的大餐開始了,香噴噴的抓飯,烤的焦黃的馕……男主人彈撥“庫姆孜”,低沉悠揚的曲調在敘述一段古老的故事。

從山口望過去:藏青色天際下的喀喇昆侖山被銀色的月光包裹,褐色的河道向南延伸至遠處聳立的山峰。明天就要順著這條河道進入桑株古道,桑株古道從新疆皮山縣桑株鄉起,穿越喀喇昆侖山脈,到達印度的列城直至中亞,它是古絲綢之路連接中國與印度及中亞的第一站,二千年前,我們的先民就是沿著這條古道把陶瓷、絲綢、地毯、桑皮紙帶向印度與中亞。遙望古道,蒼涼的山巒似乎把時光倒轉,站在喀喇昆侖山腳,真切體驗到孟浩然的幽古之情。

睡夢被雪雞叫醒,牧民一家已早早備好了早餐。牧民是柯爾克孜族人,在牧民的引導下進入桑株古道,四月的春暖將在冬日裡凍僵的山石碾成的古道輕輕舒展,踩在腳下有種舒適的感覺,進入烏爾其村不久,就見到了桑株古道岩畫,其分段式的圖像敘事闡述了一個狩獵活動的完整場景,先民們不知用什麼利器將他們的狩獵、放牧、舞蹈的場景,對星辰日月的思考,鐫刻在這2平方米的山體上。岩畫刻在花崗岩山體下端,從高度推測,千年的風沙最少把古道墊高了一米多,古道與其右側下的河床落差大約有10米,湍急的河水在淺淺的河道上見証了歲月滄桑。草長鶯啼,蝶飛花舞,望著沿河床生長的花草,撫摸著桑株古道岩畫鐫刻的記憶,不知是飄落飛舞的杏花雨激活了岩畫創作者的靈感?還是雅淡的幽香沁入岩畫創作者心扉生出憐愛之心表達對大地的垂目與對根的依戀?古道岩畫開啟了進山的征途,它給予南來北往的人:休閑與賞目、追思與記憶、導向與希望。

古道氣候驟然變化在進山之后,中午的烈日烤干了昆侖山的河谷,沒有一絲微風,鳥囀鶯啼,游綠枝間的春意盎然轉瞬而逝,飛同碎塵,空氣都凝固了。聳立的峭壁夾住了河谷,湍急的河水沿著河谷東側的峭壁順勢而下,白浪激蕩石耒成聲,飄來的是沁骨的寒氣,離河道幾十米高的峭壁上先人為穿越河谷開鑿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棧道,這條棧道是走向西藏及印度的必經之路。公元七世紀60至90年代,吐蕃部落通過這條古道進入塔裡木盆地,到達於闐(今和田地區),在於闐延續了一千年歷史的佛教文化自此在塔裡木盆地各部落又興盛了百余年。位於玉龍喀什河西岸的買力克阿瓦提古城建於西漢初年,公元5世紀法顯到於闐時,這裡“僧侶數萬”,著名的伽藍就有14所。玄奘從印度回國來到這裡,於闐有僧侶5000多,伽藍百余所,他“下榻”於薩婆多寺。公元982年,喀拉汗部落趕走了吐蕃進入於闐,由於喀拉汗部落推行伊斯蘭教,信仰佛教的於闐人被迫經普魯村翻越昆侖山逃入吐蕃。如今,在普魯村以南6公裡處還保留著阿拉叫依驛站遺址,這個驛站一直沿用到民國時期。

古棧道已埋藏在山谷與河道中,我們在河水山石中不斷穿行,當從刺骨的激流中終於走出后,坐在岸邊的岩石上涼透了的肢體在暖暖舒展。牧民告訴我們過一個小山谷有個鐵索橋,我們帶著驚喜與興奮忘卻了勞累。在牧民的帶領下趕到了鐵索橋,鐵索橋不知何時所建,斑斑的鐵鏽遮不住南來北往的人們給它留下的痕跡,傾聽著河水的喧囂它似乎並不孤獨,歲月賦予了靈性,索鏈間發出了悅耳的聲響,似乎在向久別的親人進行心靈傾述,這種感覺猛然擊打我的心扉,讓我喘不過氣來。

依山而建的棧道把河谷與天空連在一起,讓進入絕境的人看到了希望,為實現這一希望,先人們鑿石開路天梯架橋,修建棧道的艱辛非我們能想象。他們在祖國的西南邊陲的昆侖山裡,留給了子孫一條通往世界的生命之路。走在古道上如同融入蒼茫的天地間,古道選擇了你,你選擇了古道,這是前世的約定。

曲谷達克是翻越達坂前站,從阿喀孜到曲谷達克高山牧場,海拔陡然上升到4000多米,使迍迍蜿蜒的棧道大起大落,當我們艱難登上一個山岡時,幾戶柯爾克孜族人家坐落在樹木叢生的河谷中央,石頭堆砌的房屋旁清澈的山泉在茂密的馬蓮草中穿行,山坡高處散落幾處荒蕪的牧羊屋,這便是庫爾梁。眾多的高山埡口、激流、冰川使得庫爾梁成為了世外桃源,它是遠行者的精神慰藉,我們決定就住宿在這裡。

從庫爾梁出發南行不久河谷漸漸開闊,河谷的盡頭跌宕起伏的山丘便是曲谷達克,徒然提升的海拔使得布滿礫石的山坡原本稀疏的牧草看不到了。千百年來冰川雪水風蝕下了深深的溝塹,在陡峭的山坡上,人工修筑的馱道變成了冰道。沿途牲畜白骨斷續可見,一塊岩石下面裸露一根人的大腿骨,牧民告訴我們從骨質推斷應是抗戰時期的馱工,在民族危亡的抗戰緊要關頭,新疆葉城人木沙任總領隊,維吾爾族、柯爾克孜族、哈薩克族的馱工,由陸振軒帶隊踏探開辟印新國際運輸線。輾轉五個國家和地區,行程兩萬多公裡,使用馱馬1500余頭,先后參加人數達1300余人。在徒步翻越喜馬拉雅—喀喇昆侖山脈的1059公裡驛道中,馱隊要面對“雪盲”症、冰洞、斷裂的冰川……稍有停留,人和馬就會被凍僵,稍不留意就會被呼嘯而過的狂風凍死,在極度缺氧的嚴寒中,一些馱工開始喪失意識,出現幻聽、幻覺,還有一些馱工在風雪中不知去向,人畜傷亡率達10%左右,共運進6600條汽車輪胎、軍用布匹782包,裝油袋588件,呢料63捆,可配置800輛完整載重汽車的零配件及醫療器械、藥品等抗戰緊缺物資,皮山縣為保護好抗戰物資在桑株鄉挖了二百多米深的山洞。這是中國現代史上一次最悲壯的新藏高原人力運輸。馱運結束后,馱工不要一分工錢,沒有提出過任何條件,各回各的家過著簡朴的生活。不避險者是勇士,不居功者是仁人,他們是中華民族的脊梁,足以讓我們生出無限的敬意與懷念。

我們沿著陡峭的牧道向上攀登,50年代部隊開鑿的進藏“路”挂在山腰上,轉過一個山梁后,抬頭仰視,達坂山峰就在頭上,大家帶著驚喜與興奮准備做最后的沖刺。此時我的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似的,頭痛欲裂,全身顫抖,突然間喉頭微甜, 胃水翻江倒海直噴地下,嘔吐后胸悶減緩,同時稀薄的空氣讓人透不過氣來,從安全考慮我們決定退回庫爾梁。當我醒來時已經是在庫爾梁的第二天黃昏了,房東是個柯爾克孜族老漢,內穿白色繡花邊的圓領襯衫,外套咖啡色的中山裝,足蹬一雙解放鞋,戴著一頂用羊毛氈制作的白氈帽,鷹鉤鼻子,稀鬆牙齒,一副山高天遠我獨自在的神情,面對我們的詢問他更多的是沉默,從他的眼睛裡散發的微笑中告訴我們,他的沉默並不是他對我們的拒絕,而是他的內心深處有好多話要和我們交流。

眺望遠方,牧歸的牛羊群在山巒口留戀著下山的太陽,金黃色的晚霞在梳理庫爾梁的草場,俯瞰山包下緩緩流淌的溪流,宛如天河裡墜落了一彎金色的月亮。在它的周圍,淡黃色的花蕊從天藍色的花瓣中婷婷翹起,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張開翅膀,停在空中,凝然不動。 橫亙在草場外的山巒隱藏在黑色中,注視著大地的安詳與寧靜。不時地傳幾聲狗吠雞鳴,告訴了我們這是一個遙遠、朦朧的夢鄉庫爾梁。

夜晚我已經沒有了睡意,祥和的山野夜色讓我一下子釋放了幾天來古道之行的艱辛與勞累。白茫的山巔上一條細黑線那是山與天的交接處,褐紅色、青灰色交織的山巒深陷在河谷中,星座如同海平面上點燃的蠟燭,隨波上下閃爍著時現時滅不起半點波瀾,從東南天際,橫貫中天,斜斜地瀉向我的腳下伸手就可觸及。

古道之行就像春天的召喚,喚起我生命的躁動,感受著昆侖山與他的子孫的貼近和融合,她山勢雄偉高不可攀,給了她的兒女開山辟路的精神與毅力﹔她連綿起伏亙古不息,用溫良恭謙塑造了她兒女的品德﹔她峰巒疊嶂危峰兀立,卻包容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她的博大隻能叫我們接受她給予的恩賜,如同陽光與雨露,我們從她的歲月中走出,我們還要走很久很久……(作者系天津市援疆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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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趙娟、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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