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義
美麗羌山,我是在她經歷“5.12”大地震劫難后,才投入她懷抱的。2009年9月底,我作為綿陽市級機關工作組的一員,來到了北川羌族自治縣禹裡鄉。這裡是傳說中的大禹故裡,鄉也因此而得名。我在禹裡和鄉村干部一起生活工作了一年半,和他們一道做安置因災失地農民的工作。四百多個日日夜夜,和他們一起緊張工作、吃苦受累,點點滴滴至今仍歷歷在目。
那時,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宣傳災后重建的安置政策,幫助受災的失地農民盡快建起新房,早日結束帳篷生活。禹裡鄉失地農民的住房、耕地是在地震與唐家山堰塞湖水淹沒后毀損。建房的第一步是確定安全的建房新址,是由專家和縣鄉一起來做的。我們工作組的職責是協助鄉村動員農民到安置點建房。但因安置點離他們僅存的一點土地距離較遠,會給生產生活帶來一些不便。所以,初來乍到,任我們苦口婆心說得嗓子啞、口冒煙,群眾還是不買賬。我勸說大家好不容易在地震中活下來,再建房安全比方便更重要,這方面得聽專家的。誰知這一下竟引爆了老鄉的怒火:“別給我們提專家,提起就傷心。那些都是白吃飯的專家!他們說唐家山堰塞湖的水淹不到禹裡,你們鄉干部還跟著賭咒發誓,說如果要淹的話,就拿瓢羹把水舀來喝了。結果淹得我們好慘啊!”原來2008年5月12日地震后來的專家,預測唐家山堰塞湖的湖水不會淹到禹裡,事實卻是震后第五天,堰塞湖水涌進禹裡,禹裡鄉場成為一片澤國,湖水一直淹到半山腰的禹王廟,讓大禹雕像的雙腳都站到了渾濁的水裡。
工作的難度超過預想。一連五六天,我和鄉紀委書記羅興國這一組,在紫陽村的工作幾乎沒有進展,耳朵裡灌滿的是百姓埋怨政府是騙子,他們不信我們的話。我和羅書記差不多就是在央求他們,專家會犯錯,但不會總犯錯,請他們相信這回的專家,看政府這次的行動,看見農民忙就幫著干活,還幫助家庭困難的學生申請了補助,可領情的還是少。我們轉而抓住村支書,依靠村黨支部動員黨員先帶頭,早簽建房協議,早動工建設新家。紫陽村終於有人開工建房了,但由於沒有能行車的便道,僅靠肩挑背扛運建材,勞動強度大,效率低。我發現后,就向鄉黨委書記杜勇反映,很快就協調來了挖掘機,無償地給村裡弄出了一條三百米的便道。鄉干部和工作組成員天天到村裡,群眾招呼一聲,隻要合情合理,干部們就立馬跑前跑后去辦。晚上我們和鄉干部都租住在鄉場上,隔三岔五有余震,床搖窗戶響,我們都照樣睡得香。
進入冬季,進出禹裡到北川的陸路生命通道擂禹路(擂鼓鎮至禹裡鄉),因結冰起凌影響安全常被封閉,致使鄉上運輸水泥、鋼筋、紅磚等建材的主渠道阻斷,僅有少量的建材通過唐家山堰塞湖走船或繞道百公裡外的茂縣運進,而此時正是建房急需材料的時候,建材價格一下飛漲。開工建房的群眾當然不干了,有的涌到鄉政府,有的就在自家建房工地上給鄉長打電話,說你們承諾的優惠價呢?你們發的那點安置費能買的材料眼見又少了一大坨,才說再信你們一回吧,怎麼又騙人了?黃杰鄉長飛跑到工地上來處理,又是跟供應建材的老板協商,又是向縣上申請補貼,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建材價格,平熄了群眾的憤怒。
建材供應價是穩了,但量少滿足不了建房需要,停停建建的就多了。市、縣領導到鄉上檢查,批評鄉裡農房建設進度慢,嚴令要保証春節前八成以上因災失地農民要住進永久性住房。晚上,幾位鄉干部和我們工作組的人一起在租住房吃飯,喝了點本地產的包谷酒,就著幾碟小菜,鄉干部們打開了話匣,說到傷心處淚水都在流。他們在地震中都失去有親人,書記的妻子、妻妹夫婦,鄉長的孩子都在地震中遇難了。震后的工作又多又重,沒日沒夜地干,節假日也難得歇一天,群眾不理解,領導不滿意咱都得受著……“有時候真不想干了!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鄉干部們又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著,他們像攻城的戰士一樣,攻克著一個又一個難題。農民的重建房見天一個樣,不少已快封頂。而鄉干部們一天比一天黑,一天比一天瘦……人心都是肉長的,到2010年下半年,鄉干部路過群眾建房工地,開始有招呼他們過來喝口水、“吃杆孬煙”的,如果是飯點經過,就有鄉親喊他們過來吃飯。鄉村干部的辛苦付出,正一點一點地贏回民心。
信任重拾,彌足珍貴!
這就是我零距離接觸的基層干部,從他們身上我見到了直面困難、負重前行的擔當,見識了勤奮敬業、吃苦耐勞的品質,見証了舍己為民、服務群眾的奉獻。他們是群眾災后重建的主心骨,沒有他們動員帶領群眾自強不息、感恩奮進,“5.12”地震災區實現不了三年重建任務兩年基本完成,創造不出從悲壯走向豪邁的人間奇跡。如今,禹裡已撤鄉建鎮,我也早已結束任務回到了機關,杜書記、黃鄉長也調整了工作崗位,我們依然保持著經常的聯系。因為,在我心中始終懷著對他們的由衷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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